八、阿彌陀來迎與空的世界(1 / 2)

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擔任過澀澤榮一公之孫澀澤正一氏的學仆,在“丸內”大樓六八七區的辦公室裏,專門收集與榮一公有關的書籍,而其他的全集則隻有兩部;其一為明治、大正時代曆任農商務大臣的仲小路廉的公子仲小路彰氏的著作,仲小路彰氏與昭和天皇同歲,父親稱“此子必為日本將來之舵手”,而施以英才教育,不使出任一切職務,專心致誌學習世界曆史、文化、哲學、政治、經濟、科學、藝術,博學無雙,英語自不待言,德語、法語、俄語也都精通。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仲小路彰氏並不回東京麻布的家,而生活在山中湖的山莊,所以我們都稱他為“山中湖先生”,澀澤先生每個月都會有來自財界有誌之士所募集的資金送去,當時財界響當當的成員大約三十人,以“財團法人”會費的名義,援助他生活費與研究費,池田勇人、佐藤榮作也偶爾來訪,先生當時是從事宗教、文明的研究。著作並不在市麵流通,除每月有一冊論文送給會員之外,年頭也有教書的形式,在辦公室沒有訪客的時候,我常片段閱讀一些山中湖先生的著作,他當時就已經在談全球主義、世界主義之類,我每月一次,以陪澀澤先生造訪山中湖為樂,當時日本財界已經有這樣的優良傳統。

言歸正傳,另一部就是大穀光瑞的全集,大穀光瑞是淨土真宗本願寺派第二十二代門主,曾經組大穀探險隊,踏破中國、印度等佛教東漸的路線,帶回來許多美術品,有別於一般探險隊的是,他對於建築的造詣極深,但與門徒宗之間卻存在著鴻溝,大正三年因負責疑獄事件,婉拒一切地位與榮銜,終老於旅順。

大穀光瑞說法高明,記錄其湧現之思潮能成龐大著作,對於淨土真宗而言,實為蓮如以來之傑出人物、罕見之國際人,令人覺得可惜的是他極年輕就隱居,其宗教觀、世界觀皆超越淨土真宗的框架,隱居後卻什麼也未曾留下,真是令人遺憾,以澀澤家和大穀光瑞的關係來看,所以我會這樣說,想必榮一公也曾經援助探險隊經費。

談起淨土真宗,任誰都會湧現出“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這般念佛始於法然,法然就是淨土宗之祖,其弟子親鸞則是淨土真宗的宗祖。法然原本在比睿山學習天台教學,但是當他懷疑自己到底能否究極天台教學,而想要回故鄉當個尋常百姓時,卻在整理行囊的當時,依阿彌陀佛信仰得救的一句經文,引發他提倡“南無阿彌陀佛”。

同樣在比睿山修行的親鸞,因為對於舊體製的佛教感到絕望而下山,成為法然弟子,認為此淨土宗才是真教,所以還刻意創設淨土真宗,與淨土宗分庭抗禮也是很奇怪的事。親鸞的主要著作《教行信證》和弟子整理出來的《歎異抄》,都是以悟為無緣的世界,一生拔惱、拔苦的就是親鸞;臨終之際,他的長子在祇園敲敲打打喧鬧一番,或許這與日本家庭最近的一貫作風相類似也說不定。

淨土宗或是淨土真宗,都是以說淨土世界而得到大眾支持的教團,被稱為偉人的蓮如,用今日的說法,實在可以稱為大事業家,但是在教學上卻沒什麼表現,隻是說皈依阿彌陀如來就能得救,說西方十萬億土有阿彌陀如來,人死之後將會前來迎接。

淨土思想的根幹南無阿彌陀佛思想,自古以來在唐、三韓就已經弘揚,阿彌陀佛來迎思想,空海原本就在傳播,看香港、台灣地區一出場,必定唱念“南無阿彌陀佛”;所謂阿彌陀來迎,就是說人死去時,阿彌陀如來會伴隨菩薩前來迎接的思想。

末法思想流行之下,簡易的念佛信仰風靡一時,其間出現的“阿彌陀來迎”,以今日的說法,就是快速捕捉,以抓住眾多信徒;但是說拜阿彌陀如來,得以往生極樂世界,卻不知阿彌陀如來為何物,也不知其所在,即使要拜也無從拜起,不是嗎?

比起那些難解的經典,念佛得救較容易了解多了,說拜則能往生極樂,必然需要依賴他人,尤其當僧侶地位崇高的時代,所以法然、親鸞的念佛,人人趨之若鶩,毫無勉強;但是光念阿彌陀如來,就那樣得救前往極樂的人,到底又有多少?法然、親鸞到底根據什麼?又以什麼為奧援得以建立一個宗派,其實說來一步也未曾踏出觀念與想象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