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澹然身體伏得更低,“罪臣絕無此心。”
扶明蘇居高臨下俯視顧澹然,過了好一會才從袖子裏擲出一把匕首來,“顧大人,你若真的要證明你與東華毫無不瓜葛,就大義滅親,殺了顧停之。”
顧澹然抬頭,一時也忘了不能直視君王的禁忌,難以置信的瞪著扶明蘇。
扶明蘇的神色是冷靜的,他的目光比他的神情更冰冷,“顧停之屢屢抗朕旨意,幫助西淩,壞我東華大計,他叛君叛國,朕就是將他處以淩遲滅族亦不為過,朕讓你自己動手,不僅是讓他少受些苦,也是給你表明清白的機會,是顧全你們顧家,你明白朕的用心嗎?”
顧澹然心裏驚濤駭浪,惶恐驚懼,卻仍要深深的低下頭去,微弱而顫栗的謝恩,“罪臣明白,謝主隆恩。”他慢慢地撿起了塵埃裏地匕首,站起來。
顧停之就跪在他三步之遙處。
顧澹然雖是嚴父,但對這個自小千百玲瓏,異常纖弱多病的孩子,他的心是柔軟的。
固然他不能諒解他如今的作為,固然在今晚他打了他、罵了他,可是作為一個父親,他仍深深愛著這個孩子。
父母愛孩子的心,本就與是非對錯無關。
這一刻,握著寒光凜冽的匕首,他寧可自己一死,也無論如何不能親手去殺死自己的孩子啊。
他可以死,可是行之呢?自己的妻子呢?他背後顧氏家族的數千性命,百年榮辱呢?
對於一個已經榮耀傳承了百年的家族而言,有些東西比生命更沉重,有些責任背在身上,就是烙進了靈魂血脈,縱鮮血淋漓,粉身碎骨也是不可推卸的。
他的手臂顫抖的幾乎握不住匕首,他喃喃的低喚,“停兒??????停兒?????”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被痛楚絕望壓迫的碎不成聲,聽在耳中比千刀萬剮加諸於身上更令顧停之難以承受,親手將至親之人推入痛楚深淵,痛何如哉!
顧停之輕輕道∶“父親,人生如夢,白雲蒼狗。我心所向,停之無悔。當舍則舍,父親亦不要悔恨。”
他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仍一如他初生時,第一眼看世間時那般明淨。
倘若時間倒流、倘若時間倒流!
顧澹然閉上了眼睛,使勁全力將匕首往前推去。
“不!”顧夫人淒厲的大叫。
停兒,痛麼?
手腕一麻,匕首哐當落地方。
扶明蘇的聲音涼涼的慢條斯理的響了起來∶“顧大人忍痛大義滅親,果然是國之忠良啊。不過顧停之朕要親自處置,來人,把他帶走。”
顧夫人已經昏了過去,顧澹然頹然倒在地上,一霎那隻覺得腦裏的千百根弦一下子全都斷了,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顧停之俯過身去,將顧夫人扶了起來,用衣袖輕柔的拭去沾在她臉上的塵土,他的動作吃力而緩慢。
兩個禁衛踟躇的停在他麵前,“顧公子。”
顧停之將顧夫人交給了她的貼身侍女小珠,踉蹌的站起來,起來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身體晃了一晃,終於仍是站穩了,他迎視著扶明蘇,臉色極致的蒼白更襯的眼神清亮明麗,他按著心口,夾雜著零亂急促的喘息,每一個字都說的非常艱辛,“陛下,這樣的、效果,您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