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快黑的時候,卡車像一艘飽經蒼桑的舊船,在茫茫的瀚海中行駛了將近一天時間,終於靠到了碼頭一般的塔爾拉。
準確點說,塔爾拉就像荒漠中的一座小小的孤島,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塔爾拉像一個溫暖的家,正等待著外出的人們歸來。
早迎接出來的中隊長一邊大聲叫老兵幫新兵們往下搬行李,一邊叫值班員吹哨子集合新兵,準備開飯。
營房裏一片吵雜聲。
當高陽子從駕駛室裏跳了下來,她像一道明亮的閃電,在營區裏“滋啦”一聲劃過,所有的吵雜聲都被擊成碎片,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所有的目光都像誰下了口令似的,“唰”地一下全聚到了高陽子身上。
高陽子很難為情,要不是夜色漸濃,高陽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還是中隊長老練,他走上前來,笑嗬嗬地對劉新章說道:“老劉,真有你的,不但帶了一幫新和尚,還接來了一位天使,塔爾拉今年可真是交了好運了。”
中隊長中等個頭,微胖,看上去壯壯實實的,臉有些黑,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特別有神,並且裏麵包含著很多內容,一看就是個有頭腦又幹脆利落的人。
第一次幾麵,高陽子就感覺到中隊長這個人有軍人的氣質,並且不失風趣。高陽子就禮貌地把右手伸出去,對中隊長大方地說道:“我叫高陽子,是……劉新章……的未婚妻吧!””她一直沒有想過該怎樣介紹自己,猛然碰上這個問題,就有點語無倫次了。
“知道,我是餘明遠,我們對你太熟悉了。”中隊長大著嗓門說著,卻沒有伸出手來和高陽子握一下。
高陽子的手已經伸了出去,有點尷尬地側過頭望了望劉新章。劉新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就示意中隊長快伸手去握高陽子的手。
中隊長好像沒看到似的,旁邊人一看都明白他這是裝出來的。
高陽子心裏咯噔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中隊長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值班員,集合家夥們去吃飯,不餓是不是?愣看個啥呀。”
值班員集合隊伍走了,中隊長才轉過身來,對高陽子說:“實在對不起,讓你難堪了,家夥們在這裏看著,我要和你握手,他們會有想法,今夜就得全體失眠了。”
高陽子一聽中隊長這樣說,心裏也沒有想法了,覺得有意思,剛才的尷尬也消失得不見影子了,好奇地說道:“沒這麼嚴重吧,中隊長。我也知道你是三中隊的中隊長。”
“是不是?你雖然沒有來過塔爾拉,卻對塔爾拉了如指掌,那我們算是早認識的老朋友了,”中隊長笑著說,“不是我故弄玄虛,過陣子你就知道這些家夥們的心理了。”
把高陽子讓到中隊部坐下後,中隊長餘明遠把劉新章拉到外麵的房子小聲說:“老劉,你這家夥咋不事先打聲招呼,她說來就來了,也沒有準備準備。”
劉新章說:“我也沒有想叫她來,她說來就來了,純屬‘突發事件’,也隻好將就將就了。”
“胡說,”餘明遠瞪了劉新章一眼,“人家可是大姑娘,能看上咱塔爾拉的人,算是咱們塔爾拉的天大幸事,雖是‘突發事件’,咱可不能隨便處置一下呀,怎麼能說將就呢?”
說到這裏,餘明遠又壓低嗓子說了一句:“我看這個高陽子真不賴,漂亮又會說話,你算是給咱塔爾拉爭光了嗬!你不是說她是個畫畫的嗎,算是個藝術家了,離婚期還有幾個月時間呢,她這麼早就來,不是要采什麼風吧,是不是她等不及……”
“胡說什麼呀,她是想早點來看沙棗花。”劉新章說,“她算什麼藝術家?要采風,塔爾拉的風多的是,隨她怎麼采都行。”
這時,指導員程煒新走了進來。程煒新是八中隊的指導員,劉新章是副指導員。劉新章在新兵連擔任指導員,算是低職高配,因為新兵連是臨時單位,新兵訓練一結束,集訓幹部和班長都各回各的單位,恢複原先的職務。程煒新一進來就說:“老劉今年你給咱挑的新兵怎麼樣?”還沒等劉新章回答,又小聲說道,“我剛才聽說,那個高陽子來了,快叫我看看,她一定比照片上更漂亮吧。”
餘明遠掃了程煒新一眼,說:“你的用心我知道,你問新兵情況是假的,主要是想看人家高陽子是吧?這會先別急著看她了,先給人家小倆口一點親熱的時間吧,咱倆就一起先去看看新兵吧。”說著,拉著程煒新就走,嘴裏還說著,要叫夥房給高陽子加兩個菜。
餘明遠給夥房作了安排,和指導員來到飯堂看新兵。
十七個新兵一群狼似的圍著一大盆湯麵條吃得聲音亂響,用來盛麵條的勺子傳來傳去一直就沒有停過。幾個老兵站在旁邊笑著欣賞新兵們的吃相,被餘明遠轟走了,餘明遠對幾個老兵說有什麼好看的,你們原來不也是這樣?豬黑笑烏鴉。老兵們轟散後,程煒新轉著圈子把每個新兵都看了一遍,新兵們隻顧忙著吃,顧不上理會他們身後的人是誰,也有的偷偷用眼睛瞄一下程煒新,搞不清誰是誰,沒有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