馱水的日子:溫來軍作品集16(1 / 1)

沒有一片樹葉在風中搖晃,樹枝光禿禿的,還未曾抽芽。塔爾拉的春天遲遲不肯降臨,像一個高貴的婦人,把自己隱藏得深不可測,一點兒也不在乎旁觀者,更不用說去顧及等待她的這些人的心情了。

高陽子在盼望沙棗開花的日子裏才覺得時間的漫長,無形中有一雙大手把她推到了期待的前沿,她有種對美好事物強烈的熱愛感。早上起來,她嘴裏哼著歌,一邊抹著房子裏惟一的一麵固定在牆上的鏡子,一邊乜斜著眼瞅著自己晃動的影子。

到塔爾拉這些日子以來,她才感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她不熟知的另一麵,那就是什麼是純淨!就像這個簡單卻富有情趣的軍營一樣,所有的人都把她奉若天使,對她恭恭敬敬,她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百十號人的關注,使她感到有種受寵若驚的自豪感。這幾年來,自從她走上社會,沒有找到一份正式職業,一門心思想鑽研繪畫藝術時,她受到了多方麵的壓力,家庭的、社會的那種正規的想讓她有個固定工作,才算她是個好女孩的標準,讓她喘不過氣來,一下子到了這麼一個特殊的環境裏,和這麼多同樣年輕的,並且是處處充滿青春氣息的軍人們在一起,她不必顧忌任何人了,她能夠恢複她的自我,不為他人所左右了,所有那些向外擴展、閃閃發光的和吵雜的東西,都已不存在了。現在,受部隊氣氛影響,在她的內心裏,帶著一種嚴肅的感覺,返回她的自我,一個別人看不到的心靈內核,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中,她感到了自我,而這個自我,是擺脫了羈絆的自我,是自由自在的,是可以認為經曆最奇特的冒險一樣,當生命沉澱到心靈深處的瞬間,人的本身認為是經驗的領域是廣袤無限的。她心想,在此之前,她對每個熟悉的人都存有一種猜想,人人都有無限豐富的內心感覺,但現在看來,這個感覺在她身上體現得更加充分了,尤其是到塔爾拉這一個多月來,她認識了除劉新章以外的軍人,像中隊長餘明遠、指導員程煒新,給養員佟誌林以及後勤班的那些兵們(她去後勤班的時候比較多),她覺得他們都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有其獨特的內心世界和不同一般的個性。初到軍營的新奇感稍微淡了一些之後,高陽子就有了另外一種好奇心,她想了解這些當兵的人,真正知道他們的內心世界是怎麼一種狀況,他們能夠心平氣和地在塔爾拉默默的奉獻著青春。正是在這樣想法的促使下,她突然想到自己應該思索一下了,究竟要思索什麼,她卻說不清楚。

高陽子熱衷於繪畫,憑著她對藝術的感覺,她的觀察能力比較強,她先注意觀察了她現在熟悉的這幾個人,對每個人大體上都有了個了解,她突然有種感覺,她了解這個人的時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了解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

有時,她從劉新章那裏了解他們的個人情況,劉新章知道這是高陽子的好奇心使然,便故意逗她說,你了解這些幹什麼,在塔爾拉所有涉及塔爾拉的人和事,都是秘密。

高陽子說,不會是軍事秘密吧?

那倒不至於。

隻要不是軍事秘密,我就想知道,我了解他們,就等於對塔爾拉有了全麵的認識,今後提起來,我也好有話說呀!

你都想到了以後,你是畫畫的,你還打算寫書?

這倒說不定呢。高陽子這樣說時,覺得自己很有這種可能,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有時受一些場麵的感染,會突發奇想,如果把這些場麵記錄下來,肯定很感人。比如這些兵們在一起訓練的時候,扯著嗓子比賽著喊口號,吃飯前的那場必不可少的吼歌,都叫她心裏癢癢的。這些都刺激她的潛意識——沉睡在流沙似的心靈底層,笨拙而羞怯,一旦受外界的刺激,便會冒上來,猶如一個小孩子突然伸出胳膊,一種衝動,一種啟示,使她對部隊上的這些人產生了敬仰心理。

了解這些人,對高陽子來說,已經不單純出自於一種好奇了,在她心裏,有種特別的感覺,自從她到塔爾拉後,她覺得這裏的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與自己有種牽連,這種感覺導致她想走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對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有所了解。她堅信,塔爾拉的每一個人,都很有特點,他們的背後都有一段不平常的故事。

她想知道他們每一個人不平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