馱水的日子:溫來軍作品集17(3 / 3)

劉新章開口說話了,他起初的話有些雜亂無章地、火熱地從他嘴裏流出來,就像從一個彌合不了的傷口裏一滴滴流出的血……

“我們總算度過這個難關了!”

劉新章這麼一說,高陽子的臉變得蒼白,心就會一個勁的抽搐。她隻想哭。她的臉上沒有了一點生氣。一陣劇烈的痙攣從她的內心深處湧了出來,它好像從五髒六腑中升上來一樣,慢慢地把她剛才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層暗紅色。有一種東西,好像被心髒激烈的跳動抽出來似的非常緩慢地湧了上來,她的喉嚨被擠壓得不停的顫抖。最後,它終於經過喉頭,從緊咬的牙關裏衝了出來:“你再不要這樣說了,這話我聽起來……”

劉新章不再說了,他也緊緊地抱住了高陽子。

過後,劉新章會情緒激動的講述一些別的情,比如以前戰士們中間有趣的事情,他故意避開要講的話題,但講著講著,就會停頓下來,激動的情緒減弱了,有咱苦痛會在啃齧他的靈魂。

高陽子眼睛濕潤地望著劉新章,她像高燒中的譫妄一樣,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我現在越想越後怕……我真為大家擔心……”她的聲音在一籌莫展的抽泣中進行著,她緊緊抱著雙臂,嘴裏不斷發出悲傷的呻吟,她的身體也隨著悲傷而抽搐著,深埋在心底的感情終於爆發了出來。她喃喃地重複著這麼一句話:“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

許許多多的在高陽子心裏醞釀了很久的關於愛情的話題,還有在那些沉默寡言的日子中所編織的美好幻想,現在都隨著語言自然而然的一湧而出,連她本人都覺得驚奇,如同一個人審視地從另一個人手裏接過某種陌生的事物似的,經過了一場類似與生死的衝擊之後,她大膽地說出了這句這陣子一直藏在她心底的話,她怕這句話會叫劉新章產生別的想法,便心慌地望著劉新章。

劉新章聽著高陽子這樣說,他像從夢中驚醒似的,一下跳了起來。他望著她,因為他聽到這充滿了溫柔和淨化了的關於愛的語言,從她那自然的語調上,他感到一絲溫暖正在他的身上漫延,自從出了沙棗的事後,他真不知怎麼著和她開口說話,他要避開或者提起這件事,都不妥當,她既然這樣說了,她的語調第一次透過沒有止境的荒原向他迎麵撲來。她的這句話像是流遍了他的全身,使他繃得很緊的心鬆弛了起來。他伸直了腰,他的心顫顫的。

慢慢地,劉新章恢複了清醒。但是他覺得他的腦子還不是很清楚,困為本能上他並不相信從這種困境中一下子就走了出來,他一直很為難的,他心裏沒有了一點把握,“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心裏左思右想搖擺不定,他像沒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他望著她,在等待著她說下去,但不見她再說了,他知道她此時複雜的心情,她此時最需要的是安慰,尤其是他這人親人的愛撫,他便輕聲地說道:“好了,陽子,一切都過去了,就讓我們忘掉那些吧。中隊長指導員他們都擔心你受不了,都不知怎麼才能不傷害你的心……”

高陽子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的心顫抖得曆害,是自己闖下了禍,害得大家受罪,他們卻怕她這個罪魁禍首傷心?這些當兵的……叫她說什麼好呢?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劉新章沒有勸她,靜靜地看著她哭著,哭完了,他才說了一句:“哭出來,就好了,現在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好嗎?”高陽子還能說什麼呢?如果自己再沉浸在內疚之中,大家肯定會很尷尬的,他們心裏反而會很不安的。她望著劉新章,他對她點了點頭。她看到他臉上流露出的那些成年累月渴望被愛撫的神情,還有那一下子以驚愕的靈魂接受這麼一個消息時的那種微微顫抖的恐慌,她感到了他內心的溫柔和兩眼裏透露出來的善良本性。當她得到麵前的這個和她一開始就有緣份的男人投過來的目光時,他的沉默和帶著緊張熱望目光的詢問是那樣沉重地在壓迫著她,她幾乎想喊叫起來,盲目的,沒有一點目的性的。但她沒有喊出聲,她能夠控製住自己,她聽到一種聲音在她的心房裏敲響了,那種敲擊聲很大,一直穿過她身上所有的脈絡,上升到咽喉,弄得她反而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的臉就紅了,使勁的點著頭,她點頭的動作像在氣頭上突如而來的動作似乎非常笨拙而生硬。

但劉新章還是感覺到了高陽子真誠的心。他沉浸在這種突然就溝通了的情境中。

外麵的寂靜,整個營區的的寂靜使劉新章突然回過神來,他站了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他看到了一幅畫,是高陽子剛來到塔爾拉時畫的一幅畫,它還處於修改階段,沒有完全完成的一幅畫。

這是高陽子給塔爾拉畫的一幅初步印象畫。

流動的顏料已經靜止,麵對他以內心的眼睛看見的那個好像被永遠固定在什麼地方的場景,他的心裏再有恕言也無法表述他對這個場景之外的任何語言了。他有能力把他夢想中最美最向往的愛情變成現實,他就有能力把一切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