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喊起來:“張金峰,好樣的!”
全場掌聲雷動。新學員被我們的精神所感動,紛紛為我們叫好。
更叫人難忘的。是主管訓練的景副校長當時激動地到廣播稿子的麥克風上說,我們這些老兵之所以能把兵當到今天,靠的就是這種韌勁,一種堅強的忍耐精神!
我們當時感動得隻知鼓掌,巴掌拍得生疼。景副校長的話簡直可以算作名言了,他太知道我們這些“特殊兵”的心理了。
當時,我看到有幾個人眼睛裏含著淚水,這種場麵叫人終生難忘。因為我們這些人在部隊的經曆,包含著多少酸甜苦辣,這一刻被景副校長一語擊中,似有許許多多的委屈全被這句話給化解了,所有的辛酸也都變得像曆經了的壯舉,在每個人胸間激蕩著,變得莊重起來。
更叫我們興奮的,是運動會結束的頒獎大會。我們雖然沒有一個項目拿上前三名,但我們在競技場上的精神,贏得了校領導的稱讚,最後,又統計出廣播稿件,播出質量最高,數量最多。最後被評了個“精神文明獎”。
政委臉上有了笑容,麵對沮喪的我們,政委說這已經很不錯了,大家都盡了心了。
我們一聽,一下子有種空空的失落感湧上心頭。政委就說大家的集體榮譽感很強,這就夠了,能拿上“精神文明獎”已經證明我們還是很有能力趕上去的,還有潛力可挖的。
可我們今後趕上誰超過誰去?在這裏這樣的活動今後再不會有了!我們反而沉悶了好幾天。
校運會後,正規學員們對我們改變了不少看法,再看電影時,我們拉起了歌,就唱我們剛學會的那首《咱當兵的人》,“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都扛個紅牌牌都算是同學呢。氣氛濃厚而熱烈,像我們新兵連那樣唱得朝氣蓬勃。
我們的心情都明顯好了起來,連沉悶的白遲也一改往日的麵孔,和我們又開始閑聊了,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他又歸於平靜的生活流了。
已不再刮風了,天氣少有的晴朗。我們在季候的變換中已經體昧到這種生活的必要性,我們不再抱怨,隻認為要作為一名軍官必須經過這正規結構訓練過程,不敢說脫胎換骨,但也改變了不少已養成了習慣的惡習。我們每天昕到號聲起床,把被子疊得有棱有角,然後出操,吃飯上課或者訓練,把日子過得有條有理並且有滋有味。過去誌願兵的心態已經消逝,一些記憶都被緊張有序的軍校生活切割得零零碎碎,有時回想起來,那種時候有些值得回想的東西都似乎像曆史一樣遙遠了,總有一種模糊的網狀物體從中間隔離著似的,那麵和這麵處在兩個不同的境地,那麵那個境地裏的一切像在夢裏做過一般,有種不真實感,這麵的現在又有種不貼實際感但卻實實在在地可以觸摸到每天的生活內容。
這種內容和心情保留完整的時問不長,就被實彈射擊的槍聲打得粉碎。
實彈射擊是用“77式”手槍在25米距離處進行的精度射擊。我們竟有三分之一的人脫靶,打了光頭。
我們都是新兵連扣過槍之後再沒摸過槍的老兵,都在新兵連打過好成績的主兒,卻打了光頭。我奇怪,在我裝上真子彈的那一刻竟全身麻木,舉槍的右臂感到了槍裏有了子彈的沉重。這種沉重壓迫著我的呼吸.使我喘氣都有些困難,有種能使我徹底忘卻自己的可能衝擊著我。我感到有種鋒利的鐵器正逼近我,那種鐵器很小沒有小拇指粗卻很尖銳,它帶著一股冷氣寒森森地緊逼著我,我必須抗拒,不然我會成為犧牲品。
於是,我晃了晃木木的腦袋,強迫自己鎮定,我用一種要壓倒一切的曾經熟悉過現在很陌生的意念強烈地摧毀已經僵硬了的手指,我把藍黑色的槍柄握出了一身的濕意,我用已經近視到非戴四百五十度眼鏡的右眼通過缺口把堅硬的準星顫悠悠地往前麵的黑色陰影上狠勁地粘,粘得歪斜而無力像風中飄動的樹葉一樣我沒有了控製自我的指揮機構,我失控了我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