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鄉村愛情(3)(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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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走近三岔口那棵紅楓時,見壪裏的江清明坐在鬆樹下青石上向他招手。江成吹了吹石上的灰塵,掏出一張紙,鋪在上麵,坐下來。清明遞過一枝圓球牌香煙,江成沒接。江清明自己調轉頭叼在嘴上,劃了根火柴,兩手合成帳篷狀,把煙頭伸進去,就著火焰急促地吸了兩口,煙頭四周便有了火光,然後撤了“帳篷”,將燃著的火柴在空中甩了甩,火焰熄滅後才扔掉。夾著煙,深吸一口,屏住呼吸,讓煙在體內停了半分鍾才重重地從鼻子裏呼出,彈了彈煙灰,說,賢侄,大叔是為你穀雨大伯家大苕提親的。大苕人老實,一般姑娘家瞧他不上眼,都三十的人了還沒娶上媳婦。不過,話說回來,人雖老實,但厚道,身板結實,有使不完的氣力,種莊稼飛犁走耙,是個好把式。穀雨大伯家勞力多,曆年都是餘糧戶,年底要進好幾百塊的工分錢哩,倉裏有隔年的糧食。穀雨大伯又是生產隊裏的貧農組長,在壪裏說上話,我們家八代貧農,成份好,家庭可是沒話說的。春蘭守寡也有年頭了,二婚,找個好人家不容易,嫁給大苕也委屈不到哪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苕是壪子裏有名的二楞子,屬於腦袋差兩根弦的人物,讓春蘭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嫁給他?江成強忍住心頭的厭惡,說:大叔,婚姻大事要男女雙方自願,你得找我姐談去。

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有什麼好商量的?再說,大凡有點姿色的女人,哪個不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還道自己是黃花閨女,哪意思到自己是破爛貨?人家眼巴巴的等著英俊的小夥子抬花橋來娶呢!與她能商量個什麼結果來呢?夫子不是說過,女人和孩子是不好教養的,賢侄不反對的話,我們有辦法讓她同意!

清明話裏充滿霸氣。江成聽了很不舒服,同時,也聽出來他已經找過春蘭,碰了釘子,心裏有了主意,說:大叔,話不能這樣講,而今男女平等,戀愛自由,結婚要尊重雙方意願。我姐不認可的事,不允許任何人勉強她!

你這孩子,糊塗了不是?大伯也是為你著想,春蘭在你家,始終是你的包袱,吃喝拉撒,大災小病的都得花錢,是不是?再說,過一兩年你自己也得成家,她不走你家那三間房子哪夠住?她出去,你拔了蘿卜地頭寬,既騰出了房子又減少了一張嘴吃飯,兩全其美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江清明試圖說服他。

江成不無挖苦地說:謝謝大叔替我籌劃的這麼周全,其實,我們沒有想到那麼長遠,過一天算一天唄,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聽天由命罷!

清明知道無法與江成講下去了,威脅道:賢大侄,大概你也知道吧?你穀雨大伯在壪子裏素來受人尊重,說一不二的。我們嫡親兄弟六個,叔伯兄弟也有十好幾人,算上青年子侄輩怕不下百來人吧?百十條漢子往你跟前一站,你頭頂還有太陽嗎?孩子,叔和你商量是以理向先,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在咱們壪,有我們兄弟想辦而辦不成的事麼?這個媒我保定了!

江成勃然大怒,站起來:不管他是誰,敢打蘭姐的歪注意,我都不會對他客氣,他決不會有好果子吃!

江清明猛然站起身:賢大侄,要不,咱叔侄倆就在這兒比劃比劃,看誰的拳頭更硬!不待說完,提拳直奔江成眼眶擂過來,江成側身躲開,說:來得好!江清明年青時練過幾招,不待江成喘息,左手出拳直取對方的太陽穴,江成讓過。江清明的叔伯兄弟和侄子輩一大撥人趕來,圍在圈外,見江清明占上風,沒有上前。江成的五叔和大牛也冷眼站在旁邊,春蘭和竹梅哭著上前扯架。江成喝道:一邊去!江清明見兩招沒有得手,轉過身來,抬腿掃向江成的下盤,江成稍稍後仰,掃過來的腳尖離他心窩不到兩寸遠,他雙手快速抓住江清明的腳跟,盡力向前一送,江清明立腳不穩,被摔個四腳朝天,後腦勺恰好撞在一塊碎石上,鮮血直流。

江清明的本家見他吃了大虧,一齊湧上來,剛剛趕來的東山吼道:要打架一個個地上,打群架算什麼英雄?

這時,肖支書聞訊趕了來。

江清明站起身,左手捂住傷口,右手揮了揮:散開!散開!這是我與江成兩個人的私事,用不著你們幫忙!

肖支書看了看江清明的傷口,批評江成:你小子太讓人失望了,好沒有學到,打架鬥毆一茬接一茬,我這個支書快成了你的消防隊員了!轉身喊秋菊:快去,叫你朱姨來給大叔包紮包紮!今天一定要讓這小子折錢,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

江清明說:今天不怨他,是我手癢,邀請他比劃比劃,要他出錢?笑話!不過,這小子還真是個好對手。他衝江成問。賢大侄,不錯!今天算大叔小瞧了你!以後大叔邀你玩玩你不會推辭吧?

哪裏話?隻要大叔看得起!江成拍著手上的灰塵。江清明撥開人群,回去了,大家也很快散去。

秋菊問江成:要不要與東山也比劃比劃,兩個人就在這裏決出勝負?那樣的話,桃花川第一條好漢是誰,第二條好漢是誰,第三條……以後就明確了。

竹梅分辨說:姐,不能怪我二哥,是江清明硬要我姐嫁給家大苕。

肖支書揮手說,都回去!江清明這老小子也該教育教育,仗著自己有三腳貓功夫,飛揚撥扈了幾十年,動不動就與人動手。

春蘭吃了幾口晚飯,就放了筷子,坐著流眼淚。竹梅也沒有食欲,惶恐不安:二哥,江清明那個老崽要是三日不了四日不休咋辦?

江成下午又是幹活,又是打架,顯然餓了,一口氣吃了三碗飯,放下筷子:不會。一來他不是那種**潑皮,打不濕晾不幹的,比較講臉麵;二來迷信武力的人最佩服拳頭比他硬的人。臨走時之所以那麼講,是麵子上過不去了。

春蘭擦幹淚,收拾碗筷:都是姐帶累你。

江成接過竹梅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哪裏話?又不是你招惹了他們?

竹梅恨恨地說:原先我對大牛哥多少有點好感,今天看來,空有一身氣力,也是個沒有用的貨色。姐,嫁誰也別嫁他,什麼人呀?站在旁邊屁都不放一個,叫什麼男子漢?正說呢,大牛進來了,竹梅吼他。跑來幹嗎?鬼一樣!嚇我一跳!

大牛嘿嘿地笑著:我媽不放心,讓我來看看。

竹梅說:邊去,以後少來啊!

江成站起來,伸了伸腰,讓大牛坐,笑道:還是像大牛哥這樣好,讓人非我弱,忍耐又何妨?少招惹是非少煩惱。

春蘭洗完碗: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一個男人,活到這份上,有意思嗎?沒什麼事的話,早點回去吧,天黑後外麵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