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飄來飄去的愛情(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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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周圍站了一圈人,床頭左邊是秀姑,右邊是位陌生的姑娘,二十多歲,淚眼婆娑。江成慢慢的記起昨晚的事情來,猜想身邊就是昨晚遇到的那位姑娘了。張虎見江成醒來,嘿嘿地笑著說:好家夥,有種!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關鍵時刻居然能挺身而出!狗日的老子看人也走眼哪!轉身交代黑皮。小江住院期間記滿勤,派秀姑專門照料他。

工友們走後,秀姑敘述起昨晚他昏過去以後的事,介紹身旁這位姑娘,說她叫方彩霞,縣百貨大樓采購部主任。爸爸病危,昨天夜裏急匆匆地從外地趕回。彩霞含著淚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江成安慰她:謝什麼!一個男人份內的事,別放在心上,快看你爸爸去。彩霞交代了秀姑和江成一番,匆忙走了。

江成恢複得很快,不到一周就堅持要出院。出院那天方彩霞趕來送他,拉著他的手:暫時回工地休息幾天,爸爸的喪事忙過後,我來找你。

這天,江成正在工地搬紅磚,彩霞來找他:去換身衣服,我請你吃飯。彩霞帶他來到人民廣場旁的一家食堂,要了四菜一湯:蝦仁炒蘿卜、清蒸鯽魚、清湯丸和紅燒冬瓜,湯是豬肝湯。桌麵上相對擺著兩把椅子,兩套餐具,兩瓶啤酒。兩人對麵落座,江成將酒瓶放到桌底,長這麼大還真的沒嚐過一滴酒,更不用說啤酒了。彩霞勸他喝點,她打開一瓶,給江成斟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用湯勺舀了一個肉丸,擱到江成的碟子裏。

江成抬頭仔細打量彩霞,秀發披肩,鵝蛋臉兒配著清秀的柳葉眉,眉下小巧而多情的雙眸,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飾,嘴唇用過唇膏,活潑、濕潤、性感。一杯酒下肚,彩霞的臉上飛來兩坨紅霞,低著頭,款款地訴說自己的身世,五歲時媽媽去世,爸爸是縣供銷社主任,給她找了位後媽,後媽很虐待她,爸爸氣不過,又離了。她小聲說:現任的供銷社主任餘叔是爸爸一手培養出來的。如果你願意變通一下,以我的名義,招你去供銷社上班應該沒有多少阻力。我是說假結婚,待你工作安排好後,再裁張離婚證。

江成心一動,這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進城吃國家飯?但很快冷靜下來,關係到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以後她怎麼處對象?處男朋友?江成揉著額頭說:不妥,不妥。

彩霞抬起頭來:這樣吧,我呢,負責為供銷社采購針織百貨、布疋、服裝鞋帽,咱們縣有19個公社,采購員幾乎都是我的長輩,他們很信任我,貨源由我組織,跟我一道跑貨源,好不好?

江成想,做建築太辛苦,又賺不了多少錢。學做生意當然好,但哪來這麼多本錢?彩霞仿佛看透了江成的心思:錢我來籌措。彩霞想,江成為人正直,俠肝義膽,身手敏捷,頭腦靈活,有他在身旁,自己走到哪裏都安全。

江成離開工地那天,張虎結算了工錢,還額外給了100元,說是送給他的營養費。他將錢遞到江成手裏,說,這夥人背地裏叫我壞種,可老子還真的打從心眼裏佩服你這樣的英雄,有朝一日讓我有機會遇到這樣的場合,他媽的不將他狗日的腦瓢擰下來就不叫好漢。信不信,小江?江成笑著點了點頭。工友們送他至法院門口,大家與江成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他與這些長年做建築的在一起顯得與眾不同,不像其他人那樣話語不文明,動不動就用拳頭發言,待人有禮貌,舉止文明,勤快,極肯幫助人,人緣好,大家還真有點舍不得他走,秀姑更是愀愀不樂,酸溜溜的瞅著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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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期間,公社教育站照例要組織教師參加政治學習。

上午,全公社的教師集中在電影院聽領導作報告。會議沒開多久,秋菊便發覺秋雲不太正常,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過了一會兒,瞅見秋雲在偷偷地看一張紙條,因坐得較近,秋菊用眼角餘光睃了一眼,隱約看到那上麵寫著:半小時後,南邊的小樹林見。落款是“王秋明”。秋雲看後將紙條撕成碎屑,扔到地上,向校長請假說出去有點事。秋菊附在她耳旁小聲說,出門後小心點,走好路。秋雲沒理睬她,起身匆匆離去。

秋雲回到座位時,秋菊發現她臉蛋紅紅的,坐下來好半天呼吸才平穩。秋菊替她抻了抻衣裳,撿起發髻上的一根青草,笑著說:你看,不小心不是,才出門便跌跤!過了一會,秋菊又說:還是秋雲你有眼力,這個王秋明有裏根一樣的政治前途,非洲黑兄弟一樣的膚色,東洋人一樣魔鬼身材,聚世界上各民族的優秀因子,精品中的精品,傑作裏的傑作!比江成可強多了!秋雲罵道:你這貨是不是瘋了?亂嚼些什麼?江校長調過頭來,關心地問:摔傷了沒有?不要緊吧?秋雲臉更紅了,低著頭說:別聽她瞎嚷嚷,哪有的事?秋菊悄悄地笑了,說:罷了,人家關心你唄!好心倒成了驢肝肺。江校長明白她們是在開玩笑,也逗趣道:可別嚇唬我,我老頭子心髒不太好哩!

王秋明的猥瑣和庸俗秋雲不大看上眼,但秋雲豁然開朗,以前退親,目的是模糊的,個中多少有點賭氣的情緒,當母親以死相威脅時,秋雲收回了定禮,若是現在,打死也不會。王秋明讓秋雲充分認識到自身的價值,男人要有本領,有錢,而女人呢,漂亮就是最大的資本,不是有句話說,漂亮的臉蛋是大米,秋雲對自己的容顏是充分認識到了的。覺得以前是作繭自縛,事實上,現實生活中沒有誰能夠強迫自己一定要嫁給江成,自己不一定必須嫁給他,應該有更高的追求。她不否認,和江成打從小時候起就很好,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相親相愛,但愛情不一定要以婚姻為歸宿,靈魂的交流不一定以肉體的結合為結局。愛情可以來虛的,花前月下,雲裏霧裏,婚姻得玩實的,它需要物質基礎,如柴米油鹽,衣食住行。而江成所缺的恰恰是物質基礎,一貧如洗,舉債度日,沒有固定的收入。這當然不是江成自身的過錯,江成是優秀的,聰明能幹,但當你的聰明才智不能給你帶來實在的好處時,那麼這種有和無又有什麼區別呢?人無法和命爭,一棵青鬆長勢無論多好,落在山穀,命中注定它達不到山頂小草的高度,因為它們生長的地位不同呀。許多人雖然庸俗不堪,但他們的命好哪!秋雲認為自己雖然無法接納王秋明,但除了王秋明外難道就沒有張秋明李秋明了?至於王秋明嘛,讓他遠遠地看見天鵝在天上飛,永遠吃不到天鵝肉。他有個當官的舅舅,或許對自己有用,多個朋友多條路嘛,暑假期間秋雲想明白了一個人生道理,新學期開始,人們看到的秋雲一臉陽光,主動跟同事打招呼,逢人一臉笑,別人拿她與江成開玩笑,也不表示反感,江成漸漸在她腦子裏淡去,想起來隻不過是位曾經的熟人而已。她整天哼著《甜蜜蜜》,秋菊承認,她哼起來還真有點鄧麗君的味道。

一個臨近寒假的晴朗冬日午後,老師們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鄉郵員一跨進門就揚著一份彙款單喊:肖老師,彙款單!秋菊納悶了,誰給我寄錢?接過一看,原來是江成寄回家的,上麵寫著“肖秋菊轉江春蘭收”。秋菊簽過字,接過彙款單仔細一看,上麵的大寫金額欄上是“貳仟元整”,附言欄上寫著:還秋菊70元,東山50元,五嬸60元。秋菊眼晴一亮,兩千元?江成在外麵幹什麼?大半年時間哪來這麼多錢?有老師問秋菊:誰寄給你的?秋菊沒有理會,仍在思索。秋雲罵道:這狗婆,歡喜瘋了!多少錢?搶過彙款單一看:啊?江成寄回家的?這一下像一滴冷水濺進燒開的油鍋了,炸開了。有的老師算了一筆帳,大約相當於江校長5年的全部工資,江成半年的時間哪來這麼多錢呢?

秋雲看了,愀然不樂,一下午都沒有心思上課,想:看來江成恨著自己,要不然怎麼讓秋菊轉呢。回家後與母親慪氣,叫吃飯,沒有理睬。李姨媽愛憐地問: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秋雲沒好氣地說:哪裏,替你高興呢?你女婿發財了!李姨媽高興地說:那好啊!秋雲吼道:“好?好什麼?人家一闊就會變臉的,發財了還認你這丈母娘?錢寄給秋菊的!李姨媽一頭霧水:什麼意思?媽不懂。秋雲生氣地說:寄錢回來,讓秋菊代收,擺明了不把我們當親人了!懂了嗎?李姨媽笑了:明白了,原來為這個生氣呀?秋雲哼道:幾個破錢有什麼值得稀罕的?話雖這麼說,但在秋雲心目中越來越模糊的江成,重新清晰起來,清晰起來後她便覺得憋屈,嘴裏哼的換成了《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江成一次彙回2000元的消息傳開後,無異於在桃花川爆了一顆原子彈,帶來的震動是非常巨大的。人們開始不信,消息被證明是千真萬確後,不平,會盤算的人心中算開了,農業社建社以來收入最高的是去年,一個勞動日三角八分錢,一年下來一個壯勞力才掙80來塊錢,江成出去隻有大半年,光算寄回的這2000元,是一個壯年勞力在農業社25年勞動收入的總和,拿來蓋一連三間的紅磚瓦房還有結餘。就是城裏吃國家飯的人,一月四五十塊錢的工資,一年下來也不過才五六百塊。社員在地裏議論起來,手裏的鋤頭就顯得沉重了,心裏煩躁,眼中簡直要冒出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