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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路過李家村時,秀姑在水塘邊洗衣裳,見了他們,驚喜地喊:喂!江成!江成扭過頭去,見是秀姑,很高興。幾個月不見,秀姑更顯豐滿了。上前問:什麼時候回家的?
建築隊臘月二十才放假,二十一到家的。這幾位是……?秀姑邊說話邊拿眼睃著春蘭他們。
江成介紹:東西拎得最多的是我姐姐春蘭,高個子圓臉的是我表姐秋菊,拖著長馬尾辮子的是我表妹秋雲,紮著兩條小辮子的是我小妹妹竹梅。
秀姑歎道:好一群標致的女子哇!
秀姑邀請他:到我家坐坐吧,爸常常念叨你哩。
李師傅住著兩間土磚瓦屋,南側牆麵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山頭嚴重向外傾斜,為了防它倒塌,用了一根長木料支撐著。李師傅非常高興,連聲催秀姑炒幾個菜,要陪江成小酌幾杯。秀姑邊倒茶邊自我解嘲說:我們父女成天為別人建造高樓大廈,自己卻住這樣的破房子,真讓人見笑。提到這節,李師傅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傷感地說:秀姑她媽走得早,沒留下一個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勞碌半生,也沒能為她續一房後媽,過一天是一天,走到哪便是哪。他覺得在客人麵前說這些有點失態,歎了一口氣:年後買點磚,自己動手修修,好在不用請人,花不了多少錢。這房子也實在不能再住了。
秀姑用竹籃裝了幾節藕,一個包菜,幾支蘿卜,幾尾鯽魚,去塘邊洗,讓江成幫忙。秋菊知道她想和江成說說話,便催促江成:快去幫幫,我們還得走好遠的路哩。秋雲心裏雖有點不自在,不過無論從哪個方麵看,秀姑不是自己的威脅。在塘邊,江成挽起衣袖,秀姑阻擋說:哪個要你真幫忙,想與你說說話。她與江成嘮起工地的事:你看胡師傅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跑去對我爸說我犯傻,花70多塊錢買一隻金表送給你。我自己賺的錢,愛買什麼送給誰就送給誰,他管得著嗎?什麼時候輪到他來操這份閑心了?江成有點不好意思說: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當時若知道,我定然不會收,後來從被窩裏揀出了,知道一定是你送的。秀姑笑了:我花錢,我樂意,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吃過晚飯,告辭出來,秀姑送到村口的大楓樹下。秀姑剛一轉身,秋雲就不高興地對春蘭說:那女子都快二十了還戴著項圈,一見她我就想嘔吐。姐,該管管二哥,才出去半年,找了一大堆姐姐妹妹,剛發點小財,就變心。一旁的竹梅惱了:做人要講良心!當初學校要裁減你的時候,二哥不忍心讓你回去當社員,下地幹活,將你換下來,自己去外麵打拚,這半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問過沒有?差點餓死在九江街頭你知不知道?三伏天在建築隊挑紅磚肩頭的皮肉都腐爛了你知不知曉?額頭那道傷痕怎麼來的你問過沒有?而你所做的事對得起二哥嗎?秋雲紅著臉,瞪著眼問:我做了哪些對不起人的事你倒說給大家聽聽!這樣作踐我有什麼根據?還沒有成為豪門小姐就這麼盛氣淩人,果真成了身價百萬的千金,別人還能活命嗎?將手裏的東西塞給江成:如今你家門楣高了,我攀不上。轉身快步往前跑,春蘭沒有追上,轉身責備竹梅:你這貨,好好的人被你氣跑了!竹梅嘟嚕道:什麼好好的?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秋菊笑著對竹梅說:瞧見沒有,你與秋雲吵得臉紅脖子粗,你二哥一旁眯眯笑,像欣賞音樂一樣欣賞你們吵嘴。竹梅噗嗤笑道:二哥呀,太沒出息,那貨往他耳朵裏灌點蜜,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秋菊說:你雲姐多美,天上掉下個雲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嫻靜好似花照水,行動好比花扶柳,別說你二哥,擱誰不迷糊?竹梅不屑:吥,鳥美在羽毛,人美在心靈!瞧她那德性!
臘月二十八早上,江成躺在床上覺得奇怪,怎麼天老不亮?拉開電燈看表,已是七點多,穿上衣裳打開窗戶。原來夜裏下了厚厚一場雪。見春蘭和竹梅沒有起來,忙去廚房開了後門,雪地裏洗了嘴,架起柴火,燒了一鍋開水,舀在保溫瓶,準備著她們起來洗臉。洗過手和臉,開始做飯。粥快熬熟了,春蘭才蓬鬆著頭發,拿著瓷缸牙刷出來洗嘴,掩上房門後,很享受地伸了個懶腰,說:真好!江成用鍋鏟攪動著粥,笑著說:日後讓大牛哥來服侍你。春蘭舀了半瓷缸冷水,兌了開水:嘿!姐沒有那個命,大牛那個蠢東西也會疼人?你就沒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江成微笑道:牛糞上的花朵開得更豔。
粥熬好後,江成幾次催竹梅起來吃飯,她一味捂著頭睡,江成隻好把粥端到她床頭。竹梅爬起來,披了棉襖,讓江成打來水,將盆端到她胸前,就著刷了牙,讓江成打來熱水洗了一把臉,吃了一小碗粥,擦了一把嘴,又脫掉棉襖,倒頭睡了。春蘭說:成子,你將她寵得不成樣子了,到後來你妹夫肯定要埋怨你的。竹梅說:啊吥!你以為世上的女人都與你一樣?急著嫁人?我鐵定與二哥相處一生,不出嫁的。江成給她捂好被子:罷了,算我求你了,還是早點嫁出去的好,不然我真的苦海無邊了。竹梅長歎了口氣:哎呦,真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一個幼妹你做兄長的都容不了,若是再加上你心愛的雲妹妹,我可是跌進十八層地獄,暗無天日了!江成笑道:沒有工夫與懶蟲扯閑篇,幹活去。
江成拿了把剃毛刀,將豬首上的毛認認真真地刮得幹幹淨淨,然後取了剔骨尖刀,將豬首剖開,放進鍋裏,加入食鹽、醬油、八角、桂皮、辣椒皮,舀了幾瓢水,讓春蘭架上柴火,自己去井台,將雜碎和下水一一清理幹淨,拿回一一處理,整整忙了一上午。臨到燒中飯時,竹梅才姍姍起床。
江成收拾好後,天色不早了,拎了斤把豬肉,往學校奔。天越來越暗,雪越下越大,地麵上約莫有五寸來厚的積雪。江成邊走邊看,剛上山就見左邊山腰一人戴一頂紅色絨線帽,穿一件紅呢大衣踏雪而來,江成不用看麵目,知道是秋菊。兩人恰好在那棵古楓下相遇,秋菊問:頂班呀?江成欣賞著楓樹光禿禿枝椏上的冰掛,回答說:非也,給你們搭伴兒。秋菊笑了,兩個邊說邊跨進校門。
東山果然逮住了一隻兔子,足有4斤多,掛在院子裏的一棵水杉樹上剝皮,剝下皮後掏出內髒,留下肝髒,其餘送到糞坑丟了。用冷水洗幹淨,交給江成,去柴房抱來柴火。江成接過來,放到砧板上剁碎,倒進沙鍋,舀了兩瓢水,將切好的蘿卜塊丟進去,加上食鹽、川椒、八角、桂皮、花椒、五香子、料酒,再將豬肉切成片狀,倒進鍋裏,蓋上鍋蓋。秋菊早將火架起,添著柴火,灶膛裏的火將她的臉映得通紅,楚楚動人。她問:江成,半年不見,進步不小啊,從哪裏學到的這手做菜的絕活。秋雲挖苦道:人家新結識的姐姐教的唄?昨天見過的,怎麼忘記了?秋菊微笑著:對了,你不說,倒真忘了!江成抖了抖鍋鏟,說:親愛的肖主任!親愛的李老師,請你尊重一個事實,有哪次聚餐不是我掌勺?”秋菊裝作生氣道:什麼時候學得油嘴滑舌的?誰是你親愛的?你親愛的隻有一個,李秋雲!秋雲攏身抱住秋菊,說:東山哥,來,親親,看她還敢說不是你親愛的不?秋菊甩開秋雲,罵道:吥!賤婢!知道你近來幸福得找不著北了!東山笑道:拜托了,別害我好不?我還想活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