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春蘭的情感困惑(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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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娘早早地來到江南大地,銷融凍土,萌動生命。與胡誌成父女合夥做中藥材生意非常順手,板蘭根在藥市上幾乎一天一樣價,利潤成幾何級數滾動。

清明節前,江成回了一趟桃花川。一出車站,恰好遇上秋菊。三個月沒見,兩人分外親熱,江成問: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去?

秋菊抱怨:開什麼會,懶婆娘的裹腳,又臭又長,廢話一大堆。

江成又問:老校長呢?

秋菊小聲說:退休了。

江成笑道:恭喜你了!肖校長。

秋菊也笑了:也恭喜你,夫人升任教導主任了!

江成問:嘿,夫人哪,還早呢。

秋菊默默看著江成,沒有回答。江成用肩扛了袋子: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那3000塊錢被我拿去賠光了。

秋菊微笑著:你呀,小看了我肖秋菊,看人看事都不會差到哪兒去。

江成問:對我就這麼有信心?

秋菊夾了公文包:邊走邊聊。其實剛才一見你,就知道自己賺了。江成問她:猜,賺了多少?

秋菊看了看江成:別賣關子,說說。

江成告訴她:翻了一翻。秋菊站住,轉身瞧著江成:不會吧?

江成一臉認真地說:千真萬確。

兩人走上了水庫大堤,站了一會兒,放眼朝桃花川望去,暮色中花團錦簇,煙霧繚繞。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山上山下,莊裏莊外,田間地頭,小路旁,溝渠邊,各種花兒次第開放,最出色的是桃花,大紅、粉紅、乳白,色彩紛呈,千姿百態,嬌豔欲滴。蜜蜂兒忙忙碌碌穿梭其間,上下翻飛,為花叢平添了一番熱鬧;那五彩的蝴蝶,似舞動的花朵,而各色的花朵,又似靜止的蝴蝶。

秋菊和江成在那棵古楓樹下分手時,天已漆黑,秋菊趕著去學校,江成站在岔路口,望著她的背影發呆,秋菊身影消失了好一陣子,才轉身回家。

春蘭獨自悶悶地坐在廚房裏小餐桌旁吃飯,江成感覺到有點不對味,問:姐,怎麼你一個人在這裏吃?竹梅呢?春蘭見到江成,心情好點:不知瘋到哪裏去了!江成又問:大牛哥呢?一提大牛,春蘭便來氣了:快別提那沒有的東西!昨天夜裏清明穀雨那班人欺咱家勢單力薄,硬是將水庫尾那兩丘三年倒有兩年收不起莊稼的水淹田分給我家,他坐在那裏像尊木菩薩,屁都不放一個!哪裏是男人咧?名副其實的太監!正說呢,大牛將頭伸進門偷偷地瞧了瞧,又縮回去了。春蘭衝他吼道:滾遠點!老娘看見你便有氣!大牛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臨到春蘭收拾飯桌時,竹梅才回來,上前摟著江成的脖子把隊裏分田的事訴了一番。江成勸道:罷了,孬田地總得分下去,咱不要總得有人要,再說,咱們一鬧,分好了的田地山林又得花氣力調整,不知要嚷到什麼時候。俗語說,人勤地不懶,田地還得人來耕耘不是?

竹梅三口兩口把飯扒了,將行李包提到江成房裏,拉開燈,說:看看,給我帶些什麼回了。她拉開包,先從裏麵掏出兩件府綢料子連衣裙,一件銀灰色,一件水紅色,貼在身上比了一下,發現銀灰色的是給自己買的,放在一旁,又去包裏掏,隨即掏出兩遝鈔票來,數了一遍,交給春蘭,春蘭剛收藏好錢,隊長江清明在屋外喊她去開會,說今晚分耕牛農具種子。春蘭讓江成去,江成說,還是你去,我坐車坐累了,想早點休息。生產隊裏的那點東西,分點什麼咱就接點什麼,反正都是些舊東西,好的好不到哪兒,孬的孬不到什麼地方去。別為這不愉快。

春蘭走後,竹梅坐到江成身旁,央求他講故事。江成想了想,說,好,講一個。有個姑娘要出嫁,哭著問嫂子:結婚製度是誰製定的?嫂子說:是周公。姑娘聽後,把周公的祖宗十八代都罵出來了。度完蜜月回娘家,姑娘又問嫂子:周公在哪裏呢?嫂子說:他是古人,找他幹什麼?姑娘說:想做雙鞋謝他哩。

竹梅捂住耳朵說:不聽不聽,盡講些編派人的故事!忽然想起了什麼,神秘兮兮地說:二哥,姐經常一個人跑回家躲在房裏抹眼淚,問她,她不說,有一回,她實在憋不住,對我說,大牛那東西是個太監。江成沒有回過味來,問:胡說,什麼太監?竹梅低下頭,補了一句:太監你都不懂?江成望了竹梅一眼,問:你一天到晚忙些什麼?剛才哪裏玩去了?竹梅告訴他:在小英家與小華、小英、小桂她們聊天。小英的母親要將她嫁給山外汪鋪村一個死了老婆的男人,據說那男人和前妻還生了一個兒子,4歲了。小英死活不肯,她母親已經收了人家的彩禮,對她說,要麼答應這門親事,要麼去死,投河吊頸都行。人家私下裏議論,說小英的娘是貪對方1000元的彩禮,小英大哥都快三十歲了,去年媒人給說了一門親,女方家長索要1000元的聘禮,為了她哥,不得不這麼做,不然哪來這麼多錢哪?小英說活著沒意思,沒有吃頓飽飯,沒有穿件新衣裳。戲裏陰間的鬼穿的衣服都漂漂亮亮的,很好玩的,有罪的人才上刀山下油鍋,我們姑娘家,從沒做過壞事,不用受苦。死也不痛苦,眼睛一閉,沒事了,睡著了一樣。江成打量了竹梅一眼,嚴肅地說:別聽她們胡說,哪來的什麼陰曹地府,誰見了,活得好好的,怎麼就沒意思?明兒勸勸她們,別犯糊塗!活著有什麼不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去死?竹梅連連點頭,很乖地說:我不會犯傻的,你和姐這麼疼我,我怎麼舍得你們呢?再說,我什麼都不缺。明天我遇上她們,對她們說,千萬別尋短見,想穿新衣裳我借錢給你們買,還不上不要緊。江成笑了。

竹梅又問:二哥,知不知道壪裏小芳的事?提到小芳,江成睡意頓消,想起去年夏季的那個午後,還虧她給自己找個立腳的地方,要不,很難想象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景。他問:小芳有什麼事?竹梅說:聽說她在縣城的發廊裏做事,……江成鬆了口氣,躺下來。竹梅問他:知道她都做些什麼事?江成說:不就是給客人理發,還能做什麼?竹梅欲言止,搖搖頭:不好意思說。江成警覺在追問: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竹梅終於說出口:聽說她陪男人睡覺呢。江成生氣了:胡說八道!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竹梅從未受過如此嚴厲的訓斥,一時回不過神來,呆呆地望著二哥,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江成見她可憐兮兮的,心軟了,溫和地說:睡吧,以後可不許打聽這些事情。恰好春蘭也散會回來,竹梅隨她一道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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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川水田不多,旱地幾乎都是坡地。這不多的幾石農田,解放前全被兩家地主占著,山民們幾乎全是地主家的長工,農閑時開墾一兩畦屁股大的坡地,種點雜糧,聊以度日。土改時家家分得了點田地,賣力經營,過了幾天不愁吃喝的日子,合作化後,光景便不及從前,每到青黃不接的三四月間,社員們便跟在大隊幹部的屁股後討救濟糧和救濟款,日子過得苦,人也活得狼狽。桃花川人一出門,人家便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人是那個吃政府救濟糧的桃花川的。聽了這話,無論多威武雄壯的漢子,頭一下子便栽到褲襠裏,恨地無縫哪。因為窮,桃花川名聲不好,所以光棍多,姑娘們哪,一長成人,都踮起腳拚命往山外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走婚姻脫貧的捷徑唄。桃花川雖窮,這方水土養出來的女子卻個個水靈,隻要腦殼不是特別不好使,嫁出山去倒不成問題。桃花川人過的日子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