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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黃昏,秋菊和秋雲到廟裏去了。整個院落顯得格外寂靜,樓上樓下空蕩蕩的,空蕩得讓人覺得虛無縹緲,恍如隔世。江成呆坐了近一個小時,慢慢的下樓來,開門,走出來,出了院門。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這是江南地區少有的大雪,雪花大如雞卵,地上已有了厚厚的積雪。在雪光的輝映下,桃花川的大地如被半個月亮朗照著,遠近的物體依稀可辨。江成如一個夢遊客,沿著山坡爬上學校,校園很寂靜,連雪花簌簌落地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他懷念從前四合院式的老校園,夏季濃蔭蔽日,涼爽宜人,在這裏和東山、秋菊、秋雲一起曾經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日子,他們打球、遊泳、甩撲克,……想到姨媽和秋雲,他的心像被錐子戳了一下,腳步不由自主的向李家壪移去。
秋雲家窗戶後那幾棵老梅花樹應該還在,應該正豔豔地開著粉黃色的花,它是那麼不服老,年年都會抖擻精神與雪花來一次風流的約會,結一段姻緣,比一比誰更白,誰更芳香,誰更風流。江成沿往日和秋雲攜手走過千百次的那條小路一步一步走近李家壪,來到秋雲家門前,摸了摸門扣,門扣上吊著冰冷的鎖,呆了會兒,又繞到後院。那幾株梅花果真開著。走到秋雲房後窗前的梅花樹旁,透過玻璃窗子往裏瞅,在雪光的映照下,房內的東西一一可辨,那張床,那張書桌,那張秋雲用來梳妝的櫃子,江成是那麼熟悉,看著它們就感到親切、溫馨,隻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回轉身時,江成站在那道山梁上,放眼遠眺,山上山下白茫茫的一片,凝視太久,眼睛一片模糊,頭腦產生幻覺,嶺上嶺下,層層地開著金黃的油菜花,一位年輕漂亮的婦女,帶著一對小孩,在花叢中中捉迷藏,唱童謠。“油菜花,碰碰黃;嫁了女,苦了娘。……”江成怎麼也想不太明白往日那麼依戀自己給自己帶來快樂的秋雲會離他而去,更想不明白這麼個美麗的小女子怎麼就蹲進監獄?也許沒有什麼是永恒的,想起不知是誰說過,所有在時間裏出現的事物,都會在時間裏消失。
江成站了許久,歎息了一聲,走走停停地離開李家壪。北風呼嘯,雪下得更大了。爬過兩座山丘,來到竹梅墳前,遠遠地望去,新墳前生起一堆火,兩個人坐在火旁。江成走近看清,一男一女,男的是東山,女的是孟玉萍。江成走近前,默默地坐下來。三人一直坐到晚上10點,才被尋來的秋菊喚了回去。
東山將孟玉萍送到廠門口,爬上桃花山,來到那棵紅楓樹下,“盜墓賊”站在那兒等他。東山小聲問:家夥帶齊了?“盜墓賊”提起地上的帆布包:全在內麵。東山說:走。後腿卻被人緊緊抱住,扭頭一看,原來是孟玉萍。孟玉萍說:哥,千萬不能去,要坐牢的。東山冷笑道:又不是沒有坐過牢,怕什麼?撥出腿來往前走,孟玉萍猛地撲上去,雙手抱住東山的右腿,哭道:哥,你打斷貪官的腿,妹當你是英雄,掘墳盜墓,自古來就是見不得人的事。東山掰開孟玉萍的手,與“盜墓賊”快步往前奔,力圖甩掉她,不想這女人意誌堅定,無論怎麼也甩不開。“盜墓賊”停住腳步,小聲說:咱們這大幕山自來封侯拜相的少,大墓不多,這個墓穴我找了近10年才找到。要不,將這女子做掉,挖個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覺。東山罵道:放屁!我的女人,你居然敢起歹念?“盜墓賊”長歎道:也不是個做大事業的主,這檔子事怎麼能讓女人知道?東山瞅了走近前的孟玉萍一眼,見她從頭發到衣服都被雪水浸透,心一軟,揮手對“盜墓賊”說:今天罷了,以後有機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