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顧城幾乎每隔幾天便帶著敏華出門去。他們踩過江灣體育場的綠地,吹過外灘的晚風,拜過玉佛禪寺的海島觀音,也去看了楓涇鎮的小橋流水。顧城說楓涇鎮有江南水鄉的味道,然後難得嚴肅地問敏華:“你想家嗎?”那雙明亮的眼睛似是要看進心裏去,敏華卻知道,他在想他的母親。
敏華也知道了點關於他母親的事情。他母親是上海人,隻是在蘇州做了八年的交際花,變得蘇州味了。顧城好像並不在乎別人在背後怎麼議論他的身世,他並不是顧四爺原配夫人的兒子,但他腰背挺得一樣直,因為他是將軍的長子。
另一邊劉夫人見她時常出門去,卻不知道與她約會的早不是顧華,而是顧城。而顧城對她隱瞞這件事的做法雖沒有說什麼,但她知道,顧城是滿意的。他一來還沒有將她徹底征服,不願意將關係明了,二來他也確實看不上劉家,生怕劉家知道了他們之間不黑不白的關係後惹出什麼事來。
這個男人多麼狠毒,敏華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她已經二十四了,老去隻是一瞬間的事,她既然已經開始與他賭博,就絕對不能讓自己輸了。每次與顧城見麵,她總是打著萬分精神應對,一時半會,兩人倒真是棋逢對手,誰也沒討到好了。
顧城是接受西方教育的,他也總是崇拜西方文化。甚至他們出去吃的也總是西餐,咖啡廳也常是他們駐足的地方。敏華不喜歡喝咖啡,比起咖啡的苦甜,她更喜歡茶的醇澀,隻是顧城說喝咖啡,她也隻能隨他一道去了。
兩人坐下剛聊沒多久,敏華就看到顧華了。顧華帶著另一個女人款款走來,兩人像是一隻連體的俏蝴蝶,明豔得很。顧華開心道:“真沒想到能碰上你們,敏華姐姐,好久不見呢。”敏華站起身來對顧華微笑問好,眼神掃到了站在顧華身邊的女人身上。時髦的淡鵝黃洋裝束著嬌小的身軀,鬢角的幾縷頭發卷曲地掃在臉頰,愈發襯得那張俏臉明媚英氣。隻是裸露出來的脖頸上鮮明的長了顆黑痣,敏華眼光一閃,那可是辛苦相。
顧華開心地拉著那個女人對敏華道:“我們能坐嗎?”且不管敏華心裏怎麼想,麵上總是要笑著回答:“當然可以。”顧城懶洋洋地看著她們:“別處沒位子嗎,非要擠在這?”顧華似是沒聽見般拉著那個女人坐下,耍賴道:“二哥,我也好久沒見到敏華姐姐了嘛,你就不許我們坐下聊聊天?”顧城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不再理會。
互相介紹一番後才知道,那女人就是龔家小姐龔元春。龔家也是上海老貴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敏華這個小家小戶的身份麵前,龔元春自然是擺著高貴的身份,與她劃清階層界限。敏華笑笑,她自然不必去理會她的。四人各安心思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顧華說是要與她聊天,可坐下之後隻是與龔元春在說話,時不時將話題躥到顧城身上,敏華真正成了個外人。
顧華道:“二哥,其實今天元春是來找你的,可你早早又出門了。”顧城臉都沒抬問道:“哦,找我什麼事?”元春看著顧城笑道:“沒大事,哥哥托我將一副鞍墊送給你,我見你不在,讓人放你屋子裏了。”顧城聽聞抬頭微喜道:“哦,是他馬上的那副嗎?”龔元春笑著點頭,顧城這下是真的開心了。
敏華坐在一旁,麵含微笑,那雙飛一樣的眼睛卻是垂了下來。龔元春樂得與顧城聊天,明裏暗裏的討好,她與顧華是自小的玩伴,兩人同歲,可是卻直呼顧城為‘昀西’,她表露得實在太明顯了些。抬眼看了看顧城,仿佛什麼也沒察覺一般與她們聊天。這個壞心的男人啊,多麼精明,他怎麼會不知道龔元春喜歡他呢。敏華有些氣結,又不願意就這樣小氣地離場,隻得微笑著作個背景。
那天散場以後,敏華以為顧城會和顧華她們一道回家的,誰知提出了要送她回家。敏華沒有拒絕,看見了龔元春僵冷的表情後,她鬱氣頓消,總算是扳回了一城。
顧城先開口道:“你今天仿佛不開心。”敏華不客氣道:“你願意讓人當作空氣嗎?”顧城笑道:“這是你答應讓她們坐下的。”敏華隻道他是故意的,扭臉看向另一邊。顧城道:“你生氣隻是因為沒人和你說話嗎?不是因為別的嗎?”敏華這下真正知道了他為什麼要提出送她回家了,原來是作了一下午的戲,現在來驗收結果呢。
她微笑道:“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呢。”顧城看見她搖了搖頭:“一個不會吃醋的女人,多少有點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