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華目送顧城的車開遠以後走進大屋,正瞧著劉爺一家六口都在,那架勢像是在等著她似的。她心下微了然,笑笑走過去,就著劉爺對麵的單人座坐了下來。劉太太果然有幾分憋不住,等著敏華一坐下來就開口道:“敏華,剛才送你回來的是顧城吧?”敏華挑眉點頭,並沒有作什麼解釋。劉太太看到她這樣又氣又喜,來不及說什麼便讓劉爺搶了話去:“敏華啊,你說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和我們說?要不是阿笙在街上瞧見了,你還打算瞞我們到什麼時候?”
敏華像是沒聽見劉爺語氣裏的責怪一般,微微一笑:“舅舅說的哪裏話?不過是尋常交際,以前舅舅從不關注,我以為這次也一樣的,”劉爺知道敏華話裏含義,微紅了臉,還是擺出了長輩的模樣:“那顧城能一樣嗎?舅舅是怕你著了人家的道,吃了虧。顧城在上海灘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你和他出去,多少會敗了名聲。”
敏華一臉受教:“既然如此,下次我便推脫了,不與他出去了。”劉爺噎住了,眼睛瞪得老大盯著敏華,一時間倒不知說什麼。
還是劉太太先反應過來,笑道:“敏華啊,你這樣就不對了。顧家家大業大,你要是誠心推脫,人家還以為你存心要落他的麵子呢,無端傷了和氣。你舅舅是擔心你吃虧,要我說,你要是真與那顧城有個三絲兩縷的關係,你也別瞞著,舅母會給你做主的。我們劉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可也不會讓你平白給人受委屈的,啊?”
劉夫人一臉殷殷之色,敏華聽著卻笑了,她懶懶地側身,一手撐在梨木扶手上,玉白的五指隨意地擺出了蘭花狀耷在發上,那雙飛一樣的眼睛瞥向劉太太,竟迸發出淩厲的錯覺:“關係?我要是真與顧城有了什麼關係,舅母打算如何為我討回公道?”
劉太太聽完這話與劉爺相視而望,有些底氣不足道:“你,你真的……”敏華心中冷笑,‘唰’地站起來,紅唇緊抿,麵無表情地俯視著一大圈人,好半響才緩緩道:“我與顧城,是不勞你們關心的,我們八字就差一筆,你們要敢多事把那一捺給我攪黃了,你們自己知道輕重的。”話罷她也不去看在座各位的臉色,轉身就走上了樓梯,‘啪’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阻斷了一切的咒罵。
窗外的知了聲伴著銀杏葉的影子一道投入了屋內,房間卻愈發顯得孤寂陰森,“那小狗日的憑什麼這種態度啊?她吃我的喝我的……好了好了,別說了……”她摸黑走到了梳妝台邊坐了下來,內心與臉上一樣的平靜。在這場與顧城的較量中,她根本沒有留一點餘地,可能她也想留的,隻是這五年來所受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收也收不住了。
舅舅對她好嗎?在生意與親情之間,他一下就將她推出去送給了孱弱的李昶善;舅母對她好嗎?更不用說。這一家人哪個沒長著一雙勢力的眼?她不想再忍了,她想逃離這裏,她想風光地離開這個惡心的階層。而顧城,就是她唯一救命的稻草。
她抬頭,透著陰暗的月光,她仿佛在鏡子那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影子,高貴,迷人,親善。那樣美好的一個影子,隨著一個暴力的揮拳轟然倒塌,那樣死氣的臉頰,是她母親嗎?不,那是她。她終於在陰亂的世界中死掉了。敏華抬手,拂了一臉的清淚。
顧城對待敏華總是十分耐心的,即使有時被她得罪了,也從未對她說過重話。他們之間這樣的曖昧已經持續了近半年,兩人的肢體接觸很少,甚至連手也沒正式牽過,顧城說,這是對她的尊重。“我總是不願意把你帶去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像那些俱樂部,舞廳,我是怎麼也不願意你去的。”顧城站在自家洋房的陽台上,這樣對她說。她好奇道:“為什麼?”顧城撓撓頭,笑笑:“你和別人不一樣的。”敏華心頭一窒,她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的心動,隻是在那之後,她卻不敢問他“我與別人哪裏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