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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春風將兩聲清脆的鞭響傳遍了整個村子,村裏人都豎起耳朵,知道三姑趕著毛驢要出村了。

“三姑!”

有個婆姨聽見鞭聲,從廁所裏伸出半個腦袋問:“今天做什麼去?”

“馱炭。”

“家裏沒燒的了嗎?”

“不是。給五蛋家馱炭。”

“啪!”

三姑鞭子一甩,又是一聲脆響。

問三姑的婆姨縮進腦袋,繼續蹲下身子解手。三姑心裏得意地罵了一句:“沒話找話,屁話真多。”

有個男人正在院子的水窖旁吊水,聽見鞭響,放下手中的水桶說:“三姑,你這麼好的身子,何苦天天日曬雨淋。”

“身子再好,你也得不著。想過癮,就來聞聞老娘的腳。”三姑瞪了一眼男人。

驢“踏踏”地走,三姑跟在驢屁股後麵,邁著輕快的腳步。驢脖子上的一串核桃大小的黃銅串鈴叮叮當當,伴著三姑的腳步,響出村頭。

村子在半山腰,要順著下坡路走到溝底,才算出了村。

一路下坡,兩袋煙的工夫,三姑趕著驢到了溝底。這是一條很長的山溝,兩麵是看不到頂的黃土山,黃土山像一把鉗子,夾著山溝,溝長整整二十裏。一路上,通常隻能看見溝底的青石和頭上的一線青天,隻能聽見鳥兒飛過時留下的幾聲鳴叫。山溝幽靜綿長,曲曲折折,前不見頭,後不見尾。過往的行人很少,除了偶爾走過幾個走親串友的,進縣城的,溝裏總是靜幽幽的。

“啪!”“啪!”

三姑揮動鞭子,又是兩聲脆響。這是三姑每次落溝之後的習慣,一來聽個脆響,不至於十分孤獨,二來也為自己壯膽,畢竟是個女人。揚鞭一響傳十裏。山上做農活的,放羊的,聽見鞭響,往往會拉開嗓子吼幾聲,用鄉裏人人熟悉的山歌回應三姑。這樣,三姑就不覺得孤獨了。

三姑走到一個岔路口,聽到遠處傳來叮當叮當的鈴聲,清脆悠揚的鈴聲在山溝裏有韻律地回蕩,猶如美妙的天籟。三姑立刻高興起來,她聽慣了這熟悉的鈴聲。

三姑吆喝驢停下來,自己趕緊躲到一個土崖背後,蹲下身子小便。等她小便完了,走到路上,聽到身後的鈴聲近了。

三姑拍了一掌驢屁股,鞭子一甩,啪的一聲脆響,響徹山溝。驢又開始走了,脖子上脆生生的串鈴又響起來。

“啪!”

三姑的身後也傳來一聲清脆的鞭響。

三姑放慢了腳步,驢的腳步也慢了。

有人亮了一嗓子:“天上的老鷹搖一搖,地上的雞搖來搖去搖三回,撂不下你。”

一會兒,三姑聽見了驢“踏踏”的腳步聲。三姑回頭,看見驢頭上的大紅纓子,隨著驢的腳步,一閃一閃,像火苗閃爍,暗自歡喜。

“馱炭去嗎?”來人問。

“是。”

“你呢?”

“一樣。”

三姑在前,來人在後,沿著溝邊的土路,迤邐前行。來人叫二愣子,是鄰村碾莊的一條光棍,人高馬大,力大無窮,為人厚道,也喜歡侍弄牲口。他家不僅養著一頭驢,還養著一圈羊,他外出趕驢,爹在家放羊,日子還算過得去。可惜三十多歲的人了,沒有娶上婆姨,仍是光棍一條。

“趕緊娶一個婆姨吧,刮風下雨也有人心疼。你壯壯實實一條漢子,別憋出什麼毛病來。”

三姑幾句調侃,二愣子心裏癢癢的。

“俗話說,飽漢不知餓漢饑。難得你有這份體貼人的心。有婆姨過日子,沒有婆姨也過日子。再說,現在的日子能好過嗎?兵荒馬亂的。你沒有聽說嗎?昨天李家塬村的六兒正在院子裏蹲著吃飯,對麵山上一陣槍響,幾十個警備隊跑下山來,直奔他家,六兒看到架勢不對,想翻牆逃走,結果腿上挨了一槍,被警備隊像拖一條狗一樣拖走。六兒娘哭天喊地,有什麼用。”二愣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