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爾鼓著腮幫子,不回答百裏的話,隻是臉上的皮膚更紅了。百裏也不去催促,他相信這個年輕人心裏明白現下什麼最要緊。
兩分鍾後,道奇越野車發動了。百裏耳邊似乎聽到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鼻音:“這是最後一次!”
百裏側過臉看向車窗,不讓笛卡爾發現他在偷偷地笑。這個被好奇心控製了理智的年輕人,多像十年前的自己啊。
希望他不要像自己一樣,讓肆意的好奇心釀成大錯。
笛卡爾開車駛出叢林,駛上63號公路,開了沒多久就轉入了一條岔道,往一個未知的方向駛去,一路上笛卡爾都沒有和百裏說話。
一整夜沒閉眼的百裏靠在副駕駛座上,再也抵擋不住濃厚的困意,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他又回到海上,俯身麵對海底,起伏的海浪把他托向天空又拉回來,無論如何都抬不起頭。
男人向他伸出手,向他求救。他卻無法移動分毫。
他害怕見到那張臉,害怕聽見亡靈的低語。
終於,男人消失在黑色的海水深處,怨恨的眼神和久久不散的話語讓夢裏的百裏膽戰心驚。
“讓白晝開始的晨早就該降臨了……”
“嘟嘟——”好像是輪船的汽笛聲。百裏終於從海水裏抬起頭了,他睜開眼,看見一條喧囂的城市街道。
夢境被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車笛聲擊碎,他坐起身來大口呼吸,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陷在一條緩行的車流中,道路兩旁密集的建築群他再熟悉不過。
這裏是舊金山!與心靈會總部一灣之隔的舊金山!
安全部在抓我,我這是自投羅網,如果被他們抓住就隻能等著收塞勒涅會長的屍體了。這個念頭讓百裏徹底清醒。
“你這是……”百裏回過身正想問開車的笛卡爾。
笛卡爾揚揚頭示意百裏看前方商業大廈上的露天屏幕。
屏幕裏正在播放午間新聞,能看到一幕模糊的畫麵,應該是某個監控攝像頭的錄像,畫麵裏有一個身穿深藍色工作服、戴著口罩、帽簷壓得很低的清潔工,推著一架清潔車走出電梯,在不遠處的房門前放置了一個黑色包裹就離開了。屏幕下方的字幕顯示此人是一個綁架團夥的成員,綁架人質後用砍下來的手臂勒索贖金。
百裏屏住了呼吸,周圍的汽笛聲在他耳朵裏靜止了。
新聞繼續播放,畫麵切到警局門口,一個警長模樣的男人在幾名警員的陪護下走出來,向路邊的警車走去,一夥守在外場的記者蜂擁而上。
“安德魯警長,出了這麼惡劣的傷害事件,您難道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嗎?”一個舉著錄音筆的女記者問。
“非常抱歉,”警長躲避著不斷伸過來的話筒和錄音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今天早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是現場的清潔員把整個事件都告訴我們了,您怎麼解釋呢?”
“對不起,如果有事我會第一時間趕過去的。”警長終於鑽進了警車,閃著高頻閃燈的警車快速駛離現場。
畫麵切到演播室,那個麵色潮紅的新聞主播放下手裏的鋼筆,理了理領口,努力裝出聯邦法官宣判時才有的肅穆神情,道:“如此極端殘忍的行為一定會受到正義的審判。據知情人爆料,今天早晨他們在第六大街看到兩個穿清潔工作服、推著清潔車的男人,當時這兩人已經摘下了口罩,匆匆上車往城郊逃離。非常幸運,目擊者中有人看到了這兩人的容貌。”
笛卡爾發出一聲苦笑。
“我們的刑偵專家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出了嫌疑人的肖像。”主播指向旁邊的同步新聞窗口,那裏出現了兩幅彩色的人物肖像。
笛卡爾和百裏的臉,這時就掛在露天屏幕上,供整條大街的人指指點點。
“目擊者可以肯定,其中一個嫌疑人來自亞洲,這兩人現已被列為全國通緝人員,有知情者可以撥打……”
“我們成了通緝犯。”百裏往後仰倒,感覺腦袋快要裂開了,這十二個小時之內他麵對的麻煩壓得他喘不過氣。
笛卡爾的車終於脫離了那個擁堵的十字街口,朝與舊金山相鄰的帕拉阿圖市開去。
舊金山林立的高樓群已經被越野車甩在身後很遠了,他們走在一條新修的柏油公路上,正午的陽光讓百裏臉上的皮膚幹得難受。
七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而他們現在還得應付安全部和美國警方的抓捕,誰也不知道要躲開這些難纏的家夥得耗費多少時間,而且,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願意幫助兩個通緝犯。每想到這些,百裏都想往道格那張肥臉上招呼幾拳。
笛卡爾見百裏一直閉著眼,禁不住問道:“嘿,你還好吧?”
“嗯。”百裏含糊地應答道。
“我說,把東西放在你家門口就能說你綁架了人,這誣陷得太沒水平了吧。”笛卡爾故作輕鬆地說道,他開始擔心百裏會不會就此放棄援救其他學者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