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就守在這裏”(1 / 3)

追溯“理想國”的起源用了三個小時,此刻已是希臘時間淩晨4點。雨停了,雲層上的隆隆聲響了一整夜也沒有炸出一聲驚雷,東邊的天際線透出破曉的微亮。漁船上的幾個老水手醒得早,正靠在船舷上抽煙,喝裝在鐵盒裏的烏佐酒,不知是誰講了一個粗魯的笑話,嘶啞的笑聲被海風吹散。

不,都不是,在秦瀾看到笛卡爾臉上凝滯的神情時,她明白了藏在自己內心的感覺是什麼。

是毫無希望。

在“理想國”麵前,在這個曆史跨度與半個人類文明史相等的怪物麵前,沒有幾個人能夠高昂著頭顱與其進行你來我往的交手,單單想一想它存在的時間就足夠讓它的對手失卻所有希望。

兩千五百年,放在中國那可是從東周開始,曆經二十個朝代更替變遷直到晚清的時間線,而一個以學院之名的神秘組織卻能在斯巴達克起義、西羅馬帝國分裂、阿拉伯帝國興亡、十字軍東征、基督教會分裂、文藝複興、宗教改革、法國大革命、北美獨立戰爭、三次工業革命和兩次世界大戰的曆史風雲中延續到現在。跟它較量,無異於泥土裏的三隻螞蟻揚著觸須,叫囂著要把太陽趕下天空。

“你確定先知就是‘理想國’的人嗎?”笛卡爾總是想否定引起絕望的既成事實。

“斐波那契數列和黃金分割都是‘理想國’的數學發現,不用我多說了吧,”百裏的語氣裏聽不出半點情緒,“我還提到過,火山祭壇裏操縱巨石的機械裝置不是普通的技術水平能夠完成的,你考慮一下熔岩的熱蝕作用,就會想到那塊拿來當石門的巨石在搬進火山的時候一定比現在龐大得多。要在火山裏修建如此艱巨的工程,龐貝時代的歐洲隻有‘理想國’能夠做到。別忘了,機械大師阿基米德曾經可是‘理想國’的門徒。”

笛卡爾喪氣地垂下腦袋。

百裏又說道:“此外,還有先知給我們設計密碼的方式也能讓我確信他來自‘理想國’。”

“什麼?”輪到秦瀾發出一聲驚呼。

“先知留在莫先琳屍體和拋屍現場的每一條線索都有明確的指向,他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他留下的所有線索全都是推導出龐貝古城的指路標誌。”百裏說,秦瀾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等笛卡爾也想起他們在秦瀾的私人工作室裏的推理過程後,百裏才往下說:“那麼先知為什麼要讓我們先證明‘金的毀滅之城’呢?”

話音才落,秦瀾目瞪口呆,僵硬的舌頭隻能吐出一個詞:“天啊!”

百裏替秦瀾把後半句話說完:“就像證明幾何圖形全等一樣,先是假設某個事實是真的,然後用盡線索來證明該事實是真的。這樣的數學邏輯法,是畢達哥拉斯最先提出來的。”

秦瀾捂住微張的嘴,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驚歎收回聲帶,笛卡爾倒是沒有對證明“理想國”重現的新證據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百裏轉過身,雙手支在舷窗前的小台上,視線透過還掛著雨滴的玻璃,與琥珀色的晨光混作一體。興許是轉移了注意力的緣故,左腿膝蓋上的痛感稍稍緩和,膝關節可以輕輕地活動了。

盡管不想承認,可是事實卻清清楚楚地擺著:剛開始發現先知給自己發來挑戰書時內心的那股興奮勁兒早就不見蹤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場對決結果的迷茫,還有站在理想國這個龐然大物麵前的無助。

先知設計的挑戰是衝著我來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殺了我?消滅塞勒涅心靈會?還是……

百裏的背脊猛地繃緊,腦海的某處角落傳來一聲脆響,啪!

瑪爾斯神廟與維蘇威火山裏的祭壇,兩者的相似程度像是美少年納西索斯納西索斯(Narcissus):古希臘神話中最俊美的男子,他愛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終變成了水仙花。“自戀”的英文單詞“narcissism”就來源於納西索斯的名字。與他在水麵的倒影。

神廟裏刻有瑪爾斯標記的石碑與祭壇裏的石門完美的契合……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

“你們發現了嗎?對方一直都把我們當成提線木偶,這不是平等的較量,全是我們照著先知留下的路往前走。”笛卡爾忽然大聲嚷道,打斷百裏的思路。

“是啊。”秦瀾麵色黯然地附和道,“我們就是在先知設計的迷局裏轉,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先知希望我們做的。”

“他想要得到什麼?”笛卡爾最後的問題拋給了站在窗前背對他們的百裏。

百裏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在竭力抓住半分鍾前劃過腦海的細響。

瑪爾斯神廟與火山祭壇,一個象征永恒,一個把死亡當作聖物……還需要線索,還需要更多更確切的線索。

觸手可及的線索,此刻就躺在旁邊的艙房裏昏迷不醒。

特裏斯坦博士知道研究畫岩的學者們從赫寧莊園出發後經曆了什麼。下一步棋怎麼走,隻有等他醒了才能決定,而現在,還有更加要緊的困境不得不麵對,那就是找出下一個失蹤者的藏身地。

“隻有一個辦法能知道先知想要得到什麼。”百裏回道,同時側過臉,明亮的目光在眼角聚集。

“什麼辦法?”笛卡爾迫不及待地問。

“順著先知設計的路走下去,走到終點。”理應是情緒低落的關頭,百裏竟翹起嘴角,咧出一個笑容,“我們來找出下一座荒城吧。”

經百裏一提醒,笛卡爾才想起百裏醒來之前,他正在跟秦瀾爭論怎麼找出其他失蹤學者的藏匿地點,隻不過“理想國”把他所有心思都吸引住了。

“知道了對手是‘理想國’也改變不了什麼,還有三個學者在他們手裏,我們的確是該想想怎麼救人,眼下這才是必須解決的事。”秦瀾也讚同道,隨手把散落在臉頰旁的幾縷頭發順到耳後,露出準備好的勁頭。

百裏往船艙中間移動兩步,身上肌肉的酸疼感好了些,他問笛卡爾:“我昏睡的時候,你們倆討論出什麼了嗎?”

“沒有。”笛卡爾心不在焉地搖搖頭,顯然還沒從“理想國”的話題裏退出來。

秦瀾見狀,代他把話說完:“我跟笛卡爾有一些分歧,他認為莫先琳凶殺案已經給出了所有線索,我覺得你在維蘇威火山裏發現的東西才能推導出下一座毀滅之城。”

笛卡爾抬起頭,迷茫的雙眼表明他現在已經不關心誰是對的了。

“我想你們倆都錯了,或者說你們倆都對。”百裏迎著兩人困惑的目光說,“莫先琳的凶殺案裏藏著先知給定的模式,秦瀾,這是你的結論,還記得嗎?”

“嗯,先知的模式我們也證明過了。”秦瀾說,想起早在古希臘時期畢達哥拉斯就提出了如此高明的數學邏輯,人們原封不動地沿用至今,她心裏的那種無望感又回來了。

百裏假裝沒看到秦瀾低沉的目光,繼續說:“我們先確定破譯密碼的密匙就是莫先琳遺言指向的天文學和地理學,又用了很多時間用這套雙重密匙證明毀滅之城的模式,最後找出‘火的毀滅之城’花費的時間反而少得多,涉及的線索不過是莫先琳的死亡時間以及根據天文學知識推算出的星盤。”

“你是想說,我們費盡周折證明的‘毀滅之城’模式可以套用在找尋所有失蹤學者的推理中?”笛卡爾的注意力收回來一些。

“我們也是套用‘金的毀滅之城’才找到‘火的毀滅之城’的,你忘了嗎?”

笛卡爾想起昨天秦瀾做出的推理,不敢確定地問道:“接下來,你認為我們跟昨天一樣,用時間和星盤就能找出答案了?”

“沒錯,這一次我們還是要找一座‘毀滅之城’。先知給出的新密碼是龐貝古城和火山祭壇,密匙還是天文和地理,”百裏回道,“現在我們需要你啟動‘土衛六’,製作一個以龐貝古城為觀測位置的星盤圖。”

“星盤時間是今天嗎?”笛卡爾拿出超級計算機,略有些倦怠的語調表明他對百裏的想法並不感興趣。

“不,”百裏踱回舷窗前,“我想看看龐貝古城毀滅那天,也就是公元79年8月24日的星盤。”

“你瘋了?要模擬出兩千年前的星盤圖,計算量可不小。”笛卡爾的手指停在啟動計算機的開關鍵上。

百裏很高興看到笛卡爾瞪大的眼睛,至少他又重新提起精神來了。

“你大概忘了,‘土衛六’是一台超級計算機,它的運算速度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