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悔罪靈殿(2 / 3)

管理員仔細地盯住監控畫麵,那道厚重的電子金屬門緊緊地封閉著地下的空間,看上去與平常沒什麼差別。

有一個細節險些就逃過了管理員的眼睛:金屬門一側的電子鎖上,本應該是示意關閉狀態的紅燈,此時閃爍的卻是綠光,說明門鎖處於開啟狀態。

“這幾個二皮臉!”管理員罵道,操起掛在牆上的對講機走出門去,監控係統的警鈴聲在他身後響個不停。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在遺骨陳列室西側,接近和平公園區,笛卡爾用“土衛六”下載了大屠殺紀念館的平麵圖,很快就找到這個隱蔽的通道。紀念館給禁入區域裝配的智能安全門能夠攔住大部分遊客或是善於開鎖的盜賊,然而在擁有幹擾器的超級計算機麵前,這種高科技的鋼質門還不如一把普通鐵鎖結實。笛卡爾隻用了五分鍾就成功破解電子鎖的程序,埋藏秘密的地下空間開啟了。

防盜門隻打開一條細縫,屍骨的氣味夾著灰塵,混在一股拂過臉頰的陰風裏,深受幻覺折磨的百裏感覺像是站在幽深的墓穴入口。

走進地下室,笛卡爾還想花點時間將電子鎖恢複原狀,秦瀾拉了拉他,催促道:“別浪費時間了,門外那個攝像頭早就把我們拍進去了,我們趕快找失蹤者。”

地下室雖沒有燈,但不是一片漆黑,有一層昏黃的淡光飄浮在空氣裏,仿佛有人在黑暗深處點著了燭火。

有人在這兒!秦瀾見到微光,心裏一陣歡騰。笛卡爾走在前麵,朝著光源走去,她支撐著虛弱的百裏跟在後麵,她的手臂能覺察到身旁顫抖不已的身軀冒出的冷汗。

地下室並不寬敞,裏麵隻有幾排陳舊的置物櫃,一些不知裝了什麼內容的鐵箱子放在櫃架上。隻繞過幾條走道,他們就看到了微光的源頭。

笛卡爾突然停住腳步,跟在身後的秦瀾差點兒撞上他。

“怎麼了?”秦瀾皺起眉頭,笛卡爾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前路的光線。

笛卡爾不作聲,動作緩慢地轉過來,秦瀾和百裏這才看清,前方靠近牆根的地板上有一個通入地底的井道,圓形井口窄小,勉強能容下一個成年人通行,原本蓋住井口的石井蓋被掀開了,扔在一旁,燭火般的淡光就是從地底的空間內照出來的。

秦瀾不安的眼神與笛卡爾相碰,最後,他們看向站也站不穩的百裏。

進入地下室以後,朦朧不清的黑暗讓百裏腦中的幻覺弱了不少,他做了幾個深呼吸,慢慢地找回些力氣。

“我們下去。”百裏說著離開了秦瀾攙扶他的手臂。

“這底下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秦瀾膽怯地道,“你們沒忘記火山裏的炸藥吧?”

百裏沒有回答,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讓秦瀾安下心,隻能邁著堅決的步子走到井口旁,伸手抓住井壁上鏽蝕的直爬梯,井口的燭光隱沒他單薄的身形,真讓人擔心他會從井口直接掉下去。

秦瀾追到井道旁,默然的百裏已往下爬了兩米深,她沒有多想,握住鐵梯也跟了下去。他們在井道裏下到一半時,笛卡爾才跟上來。

井道深度不到十米,越接近底部,燭光越盛。詭秘的光明距離冥府的客人越來越近。

隻剩下最後兩個梯格,百裏鬆開手,跳落在堅硬的水泥地麵上。

借著燭光,百裏看清這裏是一條一人多高的地道,比逼仄的豎井寬得多,至少能容下四五人並排前行。

跟隨在後的秦瀾也下到地道裏,站在百裏身邊的她第一眼就看到牆壁上用黑漆寫就的數字:0071。

“這裏是第七十一號防空洞,”她輕聲道,“日本侵華時期,國民政府在南京地下建造的防空洞。”

她旁邊的百裏還是沒有回話,隻是定定地望著防空洞深處。這一次,是震愕讓他的聲帶發不出聲。秦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立時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鬼地方?”笛卡爾最後一個跳下豎井,見兩個同伴呆站著,不解地問道:“你們怎麼……”

沒來得及說完後半句話,他就看到了燭光的來源處。

燭光來自一麵死氣沉沉的石牆,因為年代久遠,石牆表麵的水泥層布滿裂紋,九支鮮亮的紅色蠟燭立在灰暗的牆麵上,像是從石牆中突伸出來的尖牙利齒。紅燭在牆麵上的排列毫無規律,一眼看不出預示了什麼,似乎安置紅燭的人隻是在牆上潦草地選擇幾個點,再精心地固定住燭身。

九支紅燭中有七支都熄滅了,隻有兩支還燃著,帶領百裏他們一路找到這裏的淡光就來自那兩簇橙紅色的火焰。

比起牆麵上意味不明的紅燭陣,石牆前的靜物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套完整的武士鎧甲,麵朝牆壁,在燭光中閃著古舊而華麗的光。鎧甲腰部的草摺直接觸及地麵,兩條纏於小腿的足鎧折在草摺底下,使得整套鎧甲擺出雙膝跪地的姿勢。

百裏屏住呼吸,挪到跪地的鎧甲旁。從這個位置,他能看到護右胸的旃檀板與護左胸的鳩尾板之間是低俯的頭盔;在頭盔前部,考究的裝飾前立呈三叉戟的形狀。這套鎧甲是起源於日本室町幕府時期的大鎧。

有一隻手在費力地撥開百裏腦海中的迷霧:如果跪在眼前的不隻是一套鎧甲,而是一個日本武士,他保持這樣的姿勢是在……

百裏轉過目光,看著鋪展在鎧甲與石牆間的日本軍旗,泛黃的白色旗麵上是一輪照射出萬丈光芒的血紅太陽,在那場血流成河的浩劫期間,日本軍隊就是在這麵象征旭日的旗幟下將南京變成人間地獄的。

百裏放開壓在喉嚨間的呼吸,盤桓在他腦海的迷霧終於散開了——跪於軍旗與石牆前的日本武士是在懺悔自己的罪行。在先知的迷局裏,第三位失蹤者是一個悔罪的武士,他隱藏的地點是為悔罪而布置的地下靈殿。

秦瀾走到百裏身旁,也看著微俯的頭盔和地上的軍旗,心頭的思緒和百裏相同。

“你們的學者還活著嗎?”秦瀾問。

“學者?在哪兒?”跟過來的笛卡爾一臉茫然地問道。

百裏伸出手指去試探頭盔下的鼻息,秦瀾蹲下身試著解開沉重的甲胄。

第三位失蹤者,藏在悔罪武士的大鎧裏。

“他還活著。”百裏收回手,趕緊低下身軀幫助秦瀾拆卸盔甲。他解開頭盔下的係繩,先把頭盔小心地取下來。

一張蒼老的臉出現在全副武裝的身軀上,波士頓精神分析研究院副院長喬治·索多教授奄奄一息地抬了抬頭,渾濁失神的眼球轉了轉,馬上又垂了下去。

笛卡爾及時趕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喬治。在燭光裏,喬治教授的臉色慘白,百裏的心裏不禁懷疑他身上的血都流幹了。

秦瀾忽然停住手,她僵著臉,雙手從鎧甲的手套下收回來,牆壁上的燭光掠過她的肩頭,照在她的手心。

兩道暗紅色的血痕,橫在秦瀾的手心皮膚上。

“你們看那些蠟燭!”笛卡爾大聲道。

百裏和秦瀾轉身看去,垂直於牆壁的九支紅燭仍然靜靜地定在原處,排成詭異的燭陣。百裏靠近牆壁才發現,那七支沒有燭火的紅燭燭芯不見有燃燒過的焦痕,說明這些紅燭不是熄滅了,而是從未點燃過。另外兩支燭火跳躍的紅燭在悔罪武士麵前仿佛兩朵帶著劇毒的花。

“蠟燭怎麼了?”秦瀾沒有接近牆麵,隔了幾步的距離她看不清蠟燭裏的東西。

但百裏看清了,在弄明白裹在九支紅燭裏的東西是什麼時,他的心髒立刻狂跳起來。

“別去拆鎧甲的手套,秦瀾,”他回頭製止道,“喬治教授的手受傷了。”

秦瀾低頭看了看沾血的手心,又走到石牆近前,抬頭看向懸在牆上的燭身,她的眼睛驟然大睜,要不是百裏用盡力氣衝上去捂住她的嘴,極度的震驚和恐懼就要讓她大聲尖叫出來了。

近乎透明的鮮紅燭蠟裏裹著的是人的手指頭,每一支蠟燭裏都藏有一根斷指,還沒幹透的血液凝固在燭層中間,把紅燭浸染得更加刺眼。

牆麵定著九支血燭,像是某個古老而邪惡的巫陣。

等秦瀾急促的喘息稍微平靜一點,百裏才鬆開手,別過臉對不知所措的笛卡爾道:“我們不知道教授身上是不是還有別的傷口,不要解開鎧甲,我們趕快帶他出去。”

笛卡爾點點頭,伸手到喬治教授的腋下,撐著跪在地上的教授幫助他站起來。教授無力的雙腿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全身都倚靠在笛卡爾身上。

秦瀾不敢再看恐怖的血燭,她轉過身去幫笛卡爾,兩人撐著喬治來到井道口下。

百裏在軍旗旁停留了一會兒,他細細端詳著牆上的燭陣,把血燭排列出的點陣刻在腦子裏。大屠殺的幻覺沒有完全消散,要一一記住每支蠟燭的落點又費了他不少力氣。

“百裏?”秦瀾停在井道下方喚道,他們現在得想辦法帶著半昏迷的教授原路返回。

百裏收回目光,返身走回同伴身邊。七十一號地下防空洞裏,隻剩兩支燃燒的血燭在平鋪的軍旗上發出暗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