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溪鎮。
一處豪華的府邸,顯得富麗堂皇。
府邸的大門頂上隻掛著一塊橫匾,上麵是漆黑的三個大字——“獨齋居”。字體蒼勁,筆墨卻粗重,在日光下看起來有幾絲詭異之感。
磨絲縫磚牆,屋頂蓋黑色琉璃瓦加綠剪邊。
府內有一個寬大的庭院。
庭院之中古樹在這春日重新長出新葉,陽光穿過樹隙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小光圈。
柯少淩一到達此府,便在侍從的帶領下直奔庭院。
一個圓形的石桌,桌旁一位略為削瘦的黑衣男人,見到匆匆而來的身影,他站起身上前一步,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少淩,你終於到了!”
“孩兒見過叔父!”
“數年不見,你竟然已長得如此英氣挺拔,真不愧有我柯家將門之風。哈哈……”柯中原難得地大笑出聲,走過去上下仔細打量了自己的侄兒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叔父近年來身體可好?孩兒甚是掛念,一直想來探望。”
柯少淩出生將門,父親在幾年前帶兵打仗不幸陣亡,母親也在不久後隨之而去,如今唯一的親人隻剩下叔父柯中原。
可惜,柯中原身為大唐密探,長期生活在神秘複雜的四詔之地,難得才能見到一麵。
柯中原拍拍侄兒的肩頭:“從大唐到四詔之地,要穿越障氣彌漫的密林,普通人來往一次實在太易,叔父自然體諒。”
“叔父也有多年未回故鄉了。”
柯中原的臉色驀然變得僵硬,過了一會,聲音似從肺裏擠出,帶著一抹看人看不透的恨意。
“我曾立誓,若不能圓滿完成聖上交予的重任,絕不回朝。如今你也是大唐的年輕將領,叔父得知此消息,同樣為你驕傲哪!”
柯少淩握緊手中之劍:“孩兒當以叔父為榜樣,為了大唐江山的統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好!哈哈……”柯中原滿意地注視著他,而後眸光一閃斂住笑容,“一會候爺也會過來,我們三人正好可以商量商量,是該抓住合適的時機,及時出手了!”
“侯爺?就是那個皇帝親自冊封的慕侯爺?”柯少淩疑問道。
正說著,拱門之外走出一修長身影,來人一襲白衫,麵容清雅俊逸,眉宇間隱藏著一股氣質,整個人顯得出塵淡然。
一見來人,柯中原連忙拱手道:“侯爺!”
“嗬嗬,柯將軍,慕某人似乎來晚了。”白衣男子看起來很年輕,俊美的五官散發著如玉光的潤澤,讓人忍不住想多瞧幾眼。
尤其是那股氣質,仿佛與身俱來,溫文爾雅間又暗藏著一抹不容忽視的內斂氣息。
柯少淩也忙拱手道:“柯少淩見過侯爺。”
“嗬嗬,什麼侯爺,不必客氣,在下慕千尋。”白衣男子優雅地笑了笑,“久聞柯少將的大名,據說最近幾次平定匈奴的戰爭,就是柯少將帶領的,果然是英雄年少啊。”
慕千尋確是人中之龍,他擅長兵法,博學多才,加之其俊雅絕倫的外貌,常遊走各詔國之間,近年才到蒙舍國,便被惡君閣昱尊為座上之賓,敬為“先生”。
柯少淩很難想象,如慕千尋這般看起來超塵脫俗之人,竟然也是大唐派來多年的探子。
風吹樹動,光影搖晃,有如微波蕩漾的湖水,更顯得環境清幽,看似風景宜人。
幾句客套之後,三個男人便在這棵樹下,談論他們的大計……
暮色降臨,慕千尋準備起身,柯中原道:“侯爺何必急著走,不如今晚就在舍下歇著吧!”
修長的墨眉微微攏起,慕千尋漆黑的瞳眸掩飾不住一抹擔憂。
他拱拱手:“不瞞將軍,今天舍妹正好要回府,慕某得趕回去。至於為了唐室的大統,等少將這次回去朝廷報告,定下出兵計劃後,我等再敘。”
柯中原揚揚唇:“嗬嗬,聽聞千濃姑娘正得惡君寵愛,侯爺真是高明啊,嗬嗬,那在下也就不挽留了……”
“請!”慕千尋眸子突然暗下,不動聲色地拱拱手,瀟灑轉身。
“請!嗬嗬……”
通往北詔王城——落京的道路上,一輛馬車加快了速度。
淚西一路上話並不多,倒是從來沒去過落京的小以同,歡欣雀躍得很,好似興奮不已。
觀月庵,淚西得先去那裏,至少要跟顏兒彙合,然後等著宮中侍衛來接。
但願顏兒千萬不要耽擱了才好!
“姐姐為何一路愁眉不展?”小以同第十七次看她,終於忍不住脫口問道。
黑眸中立刻閃過迷茫。
的確,此行回去比出來時,心情更加沉重。
楚顏在約定期限的最後一日,終於趕回到觀月庵。
同樣的,美麗的容顏上除了失望,還有著掩飾不住的氣憤。
淚西趁小以同收拾包袱之時,將楚顏拉出門外,關心地詢問:“如何,可有那位慕先生的消息?”
楚顏狠狠地皺起秀眉,畜滿憂色:“淚西,其實我找到他了。”
“哦?”
“若說我跟他沒有緣分,我怎會在下山幾日後就那麼巧遇到了他?他的名字原來叫慕千尋,可是……”楚顏垂下了小臉。
“怎麼了?他沒注意到你?”淚西見她神色,明白了幾分。
“也不是……”楚顏輕咬著下唇,一雙黑亮的眼眸中浮起了隱隱的淚光,“淚西,我是不是長得很難看?”
淚西微笑道:“哪有?楚家的人都長得好看,楚顏你比我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那他為什麼都不看我一眼?我從遇到他,就一直跟著他,不離不棄,他去哪我便去哪……可是,他看都沒看我一眼,仿佛我隻是個莫名其妙跟著他的瘋女人。”楚顏在憂鬱的同時,話語裏有隱藏著不甘的憤怒。
淚西安撫地拍拍她,望著她絕麗的容顏,心想,恐怕那慕千尋也非尋常人,至少不會像楚弈那般以貌取人吧!
否則,以楚顏的容貌,哪個男人會將之晾在身後數日而不搭理?
“別再鬱悶了,快收拾一下,宮中的侍衛來了,我們得趕著回去。”
“淚西。”楚顏咬咬牙,“我不會就這樣放棄他的!”
望著楚顏那抹堅決的神色,心中明了,是啊,正如自己,即使這一次沒有再碰上少淩哥哥,但是她也不會放棄尋找的。
天空一碧如洗,澄淨透明。
陽光像金子一般閃耀在樹梢,屋頂。
這真是個好日子,北詔的王宮裝飾得富麗堂皇,在綠葉紅花之間掩映,更顯華美。
邪君楚弈也是一身新袍,裏麵一件玉白色袍子,外麵罩上一件黑色綢衫,讓他俊逸之中又隱含一股邪魅。
金色的頭冠箍在烏黑的發頂,頭冠上鑲嵌著幾顆價值連城的紅寶石,被陽光一折射,立刻炫出五彩的光芒。
狹長的眸子,深邃而冷靜。
當他微抬著下巴睨視天下的時候,一種天然的王族貴氣便散發在眉宇之間。
他——舉頭投足從來都是人們注目的焦點。
當淚西一路風塵仆仆回到王宮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正是這位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男子。
宮門早已敞開,似乎知道她們要在此時回來。
那個一身傲氣的楚弈竟然還親自站到了宮門邊,這不得不讓淚西訝異,連同剛在隨從摻扶下跳落馬車的楚顏,也忍不住驚奇地睜大了眼。
隨即露出萬分欣喜之色,楚顏奔上前去。
“一月不見,哥哥是不是想我們了,所以親自到宮門口來接?”她的臉上流淌著如朝霞般美麗的笑意。
楚弈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便飛快地展開笑容,他明亮的笑容可以讓頭頂的陽光瞬間黯淡。
真的是很巧,非常巧!
嘴角噙著笑,狹長深邃的眸子裏閃動一片醉人之光。
他上前幾步,摸摸楚顏的頭發,道:“是啊,哥哥特地出來接你,開心吧?”
說完,銳利的眼光若有若無地瞟向一旁鵝黃色身影。
她那樣安靜而淡然地站著,仿佛他這個君王此時出現在宮門口,引不起她任何欣喜或激動。
世界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
她定是自卑吧?
對,可笑的自卑!
楚弈冷冷地掃過淚西的臉頰,心頭逐漸升起不滿。
這個女子的確該自卑,一無所有的她——定是在用假裝的平靜來掩飾自己的自卑吧!
嘴角輕揚,如同他在春風中飛揚的發絲。
這樣的視線,淚西並不陌生,隻是這次從民間走一遭回來,她再見他,心情已大不比從前。
就算生得比女子還美貌又如何?以貌取人實在不該是一個君主所為。
何況,身為一國之君,該眼觀八麵,心係天下,楚弈的心又係在了哪裏?
或許,她不該有任何耽擱,應該直接向他反應豐澤一帶的百姓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想是這麼想,見了君王還是該遵從必須的禮節。
淚西微微屈膝,盈盈施禮:“見過大王。”
楚弈抿了抿唇,朝平靜卻不忘施禮的她揮了揮衣袖,淡淡地說:“辛苦了。”
身邊的楚顏聞言,笑得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最後走下車的是一同跟隨前來的小以同,她兩隻手各拎了一個包袱,身子顫顫地晃了一下,才從馬車上跳下來。
不過才往前方看上一眼,她便忘記了眨動眼睛。
老天爺,這就是王宮麼?
王宮,老百姓心目中最尊貴、最神聖的地方。
當初認識淚西,淚西從未提及自己的身份,直到一同上了觀月庵,聽楚顏和淨塵師太說起,才知道原來她是來自都城落京的王宮之中,並且是有著無比高貴身份的——國妃娘娘!
這個事實,讓以同從觀月庵,到下馬車的前一刻,都一直在疑惑。
以淚西的容貌與身姿……
國妃娘娘……
她實在難以想象民間傳說的風流邪君,會冊立一位這樣的國妃娘娘。
而她更是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王宮這麼近,站在這巍峨的宮牆之下,仰頭看到裏麵閃閃發光的琉璃屋頂,她就忍不住想掐自己的手指。
這是真的嗎?
楚顏是公主,淚西是娘娘,然後自己將隨同她們一起進入宮中?
琉璃瓦的光芒映上了小以同烏黑靈活的大眼中。
宮門下昂長挺拔的身軀,氣宇軒昂。
他突然側過臉,小以同差點停止了呼吸。
好好看的人——他是男是女?
正想著,淚西回過頭來,往她走近了幾步,道:“以同,這位是大王,快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