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國之亂”與“範曄之死”——賭博與古代政治(1 / 3)

賭博是在人與人之間進行的,它兼有娛樂和財物輸贏的功能,因此,它既可能協調也可能惡化人際關係;在政治生活中,人際關係特別重要,有時甚至具有決定性的意義,這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尤其如此。在中國古代,由賭博而導致的人際關係的改變,並由這種變化而演成了一幕幕光怪陸離的悲喜劇,直接或間接地影響甚至決定了某些時期個人、民族、國家的前途和命運。

西漢初年爆發的幾乎顛覆中央王朝的“七國之亂”就與賭博有直接的關係。漢文帝時,吳王劉濞的太子到京城覲見,入宮陪太子也就是後來的景帝劉啟六博,二人因行棋發生爭執,互不相讓,爭吵起來,劉啟盛怒之下,提起博局(棋盤)一下子就把吳太子打死。這場悲劇引起了吳王劉濞深深的怨恨。漢景帝劉啟登基後的第三年(前154),已經擁有五十三城二十餘萬軍隊的劉濞聯合其他六王發動了聲勢浩大的叛亂,一時占領了長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區。漢景帝派大將周亞夫率大軍經艱苦奮戰,曆時三月才將戰亂平定。

早在春秋時期也曾因賭博發生過類似事件。公元前六八二年,宋國國君湣公與大臣南宮萬六博,因行棋發生爭執,宋湣公發怒,辱罵南宮萬是魯國的俘虜(南宮萬曾被魯國俘虜過)。南宮萬力大過人,但氣量狹窄,聞言後怒火中燒,將博局掄起狠狠地砸過去,宋湣公當場一命嗚呼。南宮萬一不做二不休,趁勢殺了太宰華督等主要朝臣,另立公子遊為國君。其餘公子紛紛亡命外國,國中大亂。後來,諸公子聯合起來,反攻京城,殺死公子遊,另立國君,南宮萬逃到陳國後也落了個被剁為肉泥的下場(《史記·宋微子世家》)。

以賭博來籠絡人心並進而采取重大的政治行動,這在中國古代並不罕見。唐朝的建立就與賭博有間接關係。隋朝末年,煬帝荒淫無道,農民起義蜂起,天下大亂,唐國公李淵擁重兵留守太原,積極發展自己的勢力,坐觀時變。但李淵性格多疑,優柔寡斷。他的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膽識過人,他眼見隋朝氣數已盡,而李淵的勢力在眾多割據者中最為強大,因此有推翻隋朝取而代之的大計。但他深知其父的性格,最初不敢向李淵表明。當時任晉陽宮副監的裴寂在太原權大位重,且與李淵關係十分密切,又十分好賭,常與李淵喝酒賭博至通宵達旦。李世民投其所好,將自己的數百萬錢交與龍山縣令高斌廉,讓高斌廉去與裴寂賭,裝作不勝。裴寂贏了這巨額的錢,大喜,逐漸與高斌廉並進而與李世民關係日益親密。李世民這才將自己的計劃詳告裴寂,裴寂又去多方勸說李淵,促使李淵下了起兵取代隋朝的決心。起兵後,裴寂還傾其所管,將巨額的米、布、鎧甲與李淵作軍用。李淵建立唐朝後,論功行賞,裴寂為首,官封尚書右仆射(宰相)。李淵還十分感激地說:“我今天能如此,都應歸功於裴寂。”(《新唐書·裴寂傳》)

與上述故事相類而結果相反的,是南朝的“範曄謀反案”。宋文帝時,彭城王劉義康受猜疑被貶為庶人,曾經受過劉義康恩惠的員外散騎侍郎孔熙先暗中邀結朝中大臣,以圖蓄積力量為發動政變擁立劉義康作準備。他打聽到著名文史學家、太子詹事範曄對宋文帝有不滿情緒,打算去拉攏。但範曄一貫瞧不起孔熙先的為人,故無從著手。孔熙先認識範曄的外甥謝綜,而謝綜與範曄相知甚重,於是,孔熙先極力巴結謝綜,將自己父親在任職時貪汙的大量財物拿來與謝綜及其兄弟們賭博,並故意輸給他們。謝綜等人十分高興,又逐漸介紹孔熙先與範曄賭博,孔熙先故伎重演,又將大量錢物輸與範曄。這樣,範曄既貪圖孔熙先的財物,也喜歡孔的文才,加之孔的盡心逢迎巴結,於是二人成為莫逆之交。接著,孔熙先先是以微言試探,然後即極力勸說並進而激將範曄,邀範參與擁立劉義康之事。在孔熙先的遊說下,範曄終於決定參與政變。但不幸事情敗露,範曄以及所有有牽連者全部被下獄處死。如果當初範曄不因好賭,大概不會遭此殺身之禍。可見賭博在其中所起的關鍵作用也是非同小可的。(《宋書·範曄傳》)

在金滅遼的過程中,也有一段與賭博有關的插曲。遼道宗末年,政治日漸腐敗,國內各種矛盾尖銳。當時女真族還在遼的統治之下,一次,女真部落聯盟首領完顏盈歌的孫子完顏阿骨打到遼京城朝覲並貢獻方物,事後入宮與遼貴人雙陸賭博,遼貴人擲骰子後所出現的彩不好,不能行棋,但遼貴人仗勢欺人,執意要行棋。完顏阿骨打本來對遼的壓迫和剝削就十分不滿,這時憤怒一並發作,拔出隨身佩刀就向貴人刺去。阿骨打的隨從悟空急忙阻止,按住佩刀,這才免除了一場悲劇的發生。但阿骨打經此事後更加仇恨遼王朝。後來,他繼任女真部落聯盟首領後建立金朝,很快就將遼國消滅,報了宿仇。(《鬆漠紀聞》)

在中國封建政治道德準則中,“君為臣綱”是最高原則,臣下必須忠於國君,而國君亦須使用各種辦法來團結、拉攏臣下。賭博就是其中的一種手段。早在十六國時期,後涼皇帝呂光就將龜茲國貢獻的各種寶貨、奇珍、汗血馬等方物作為賭注,在金鑾寶殿上召集全體文武大臣聚賭,勝者取之,以示與臣同樂,收買人心。南朝宋文帝也曾經在長江之濱的臨江宮大會群臣,賜與金錢,讓大家聚賭取樂。宋明帝劉彧,在消滅了晉安王劉子勳等諸王聯合叛亂後,十分高興,為慰勞和感謝平叛的有功將領,於建康(今南京)新亭樓大會諸將,樗蒲官賭。北周的實際建立者宇文泰曾與群臣宴集,將數千匹綾絹和梁朝貢獻的瑪盌鍾等作賭注,令諸臣樗蒲,言定:“能將樗蒲投子擲成盧(即五子皆黑)者即與之。”東西賭完後,宇文泰還不盡興,又將自己身上所佩金帶解下作為賭注,繼續作樂。(《南史》、《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