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舅看來,還是孔夫子說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其實許多看來知之的東西,未必真的知之;以為是真理的東西,倒是十足的謬誤;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實際並無任何道理。似乎是育嬰的金科玉律,竟然是不科學的喂養方法。於是我不禁思索何以產生誤訛的緣由,也許這與中國人在長期的封建思想桎梏下,狹隘保守的小農經濟製約下,習慣於聽從真命天子,而不敢質疑的天性有關,這就像基因一樣,形成了人們頭腦中因循守舊的習氣。因此,“照方抓藥”,“依樣畫葫蘆”,“外甥打燈籠(舊)”等諺語所反映出的習慣勢力,使得人不善於,或不敢於問一聲為什麼。既然早就“蠟燭包”,也就依然“蠟燭包”好了。既然大家都“蠟燭包”,我又怎敢例外,不照樣“蠟燭包”呢?
於是,用“蠟燭包”裹嬰兒的中國母親,每一位都是理直氣壯。這和文壇上的一些前輩,一些有身份的人物,對於年輕作家要這樣或不要那樣,寫什麼或不寫什麼,應該如何或不應該如何的諄諄教誨一樣,同是出於這種怕孩子落下羅圈腿毛病的愛護之心。好像將嬰兒用“蠟燭包”裹起,隻露出一張小臉,一對茫然的眼睛注視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那倒是最佳方案似的。
我曾經聽一位前輩,對青年作家藝術上的探索,私下裏發表過憂心忡忡的看法:“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這位前輩已經故去好幾年了,文壇風景似乎依然故我,並沒有出現什麼禮崩樂壞以至於“怎麼得了”的變故,真令人產生“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東風”的嗟歎。至於,一些人動輒與年輕作家過不去,氣急敗壞地發難,十分無聊地嫉妒,吹毛求疵地挑剔,歇斯底裏地跳踉,完全是那種寫不出東西之後的更年期病態,更不足為訓了。其實,讓嬰兒去滾,去爬,去跌跌撞撞、摔個跟頭什麼的,有什麼了不得的呢?也許使他活得更結實。
魯迅先生在一篇文章裏寫到,他領他的兒子去照相,在日本人開的照相館裏拍照,就顯得活潑開朗,頑皮可愛;到了中國人開的照相館裏,同是這個孩子,照出來的模樣,拘謹呆板不說,而且活模活脫一個小大人。他為此很感慨一番。所以,既不要把自己當做絕對的樣板,也不必像唐代那位封德彝先生總擔憂人心不古。通過這位日本母親對於“蠟燭包”的質疑,倒是可以引發我們更多方麵的有益思考。多問幾個為什麼,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