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六年(1258年)八月,文天祥服喪期已滿,有人勸他上書宰相求官,但他卻毫不在意地說:“著什麼急呢!”吉州知州有心替他向朝廷提出申請,也被他婉言謝絕了。這兩年來,隨著對朝廷內部認識的深刻,文天祥已經不熱心出來做官了。當時,理宗在朝廷中重用的是董宋臣和丁大全兩人。董宋臣是理宗的內侍宦官,最善於討好獻媚。為了供理宗享樂,他不惜花費重金在宮中修造芙蓉閣、香蘭亭,招進舞女倡優,因而很受寵愛。丁大全則靠巴結董宋臣爬上去,當上了參政知事右丞相兼樞密使。他大權獨攬,不顧國家安危,為圖私利,幹盡了壞事。人稱丁大全有四罪:絕言路、壞人才、竭民力、誤邊防。由於朝廷仍是壞人當道,好人自然倍受排擠,因而,朝政更敗壞了。
開慶元年(1259年)正月,弟弟文璧要赴京應試,於是文天祥就陪他走水路,取道長江,一起來到臨安。五月,文璧殿試中了進士,文天祥也由朝廷授承事郎、簽書寧海軍節度判官廳公事。三年前,文天祥中進士後因父喪沒有行門謝禮,因而這次要補行之後才能赴任,就這樣又拖延了一些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國家形勢緊急起來。
一年前,蒙古軍就開始南進了,他們兵分三路,從不同方向推進,準備時機成熟後,給南宋以毀滅性打擊。而丁大全為了粉飾太平,既不如實向理宗皇帝報告軍情,也不積極準備禦敵。等到理宗突然發現蒙古軍要渡長江攻打鄂州(今武昌)時,一下子慌了手腳,朝廷裏一片混亂。
膽小如鼠的宦官董宋臣,極力勸理宗皇帝遷都四明(今寧波),以避開蒙軍的進攻。他振振有辭地說:
“四明靠海,如果蒙軍逼近,可以乘海船逃走。當年金兀術渡江時,宋高宗就是由臨安到四明,乘海船才保住性命的。”
要不要遷都,理宗一時拿不定注意,他讓大臣們計議。
軍器大監何子舉對吳潛提出:“若上行幸,則京師百萬生靈,何所依賴?”
禦史朱貔孫也說:“鑾輿一動,則三邊之將士瓦解,而四方之盜賊蜂起,必不可。”
據說,理宗曾就遷都問題征詢吳潛的意見,他問吳潛:“蒙古兵日益迫近,計當如何?”
“隻得遷都暫避。”吳潛直率地回答。
“卿家如何?”理宗又問。
“臣當守此禦敵。”吳潛認為皇帝是國家的象征,隻要皇帝安全,國家一時有難,還是有希望的。自己身為宰相,守土有責,當然不能離開京師。
想不到這句話竟引起了理宗的疑心,他毫不留情地反問:“卿家想做張邦昌嗎?”
張邦昌比秦檜更加聲名狼藉,在南宋是人人唾罵的漢奸。理宗的猜忌,吳潛覺得這不僅是對他的不信任,而且也是極大的侮辱,他再不願說話了。
這時朝廷中籠罩著失敗、逃跑的氣氛,南宋處於極端危急的境地。遷都消息一傳出,臨安城裏頓時鬧得風聲鶴唳,達官貴人都收拾行裝,準備逃往別處,一般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在這個緊急關頭,文天祥覺得不能不挺身而出。他預料到自己職卑言輕,皇帝未必能采納自己的意見,但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他還沒有就任,不能用職銜向皇帝上書,便以“敕賜進士及第”的身份,寫了那篇著名的《己未上皇帝書》。
在這篇奏章中,文天祥揭露了董宋臣的罪行,指出遷都之議是小人誤國,此議如果實行,“六師一動,變生無方”,“京師為血為肉者,今已不可勝計矣!”他認為董宋臣惡貫滿盈,不把他處斬,舉國上下的怨怒無法消解;中書的政令不得施行;敢於直言的賢才就有所顧忌,不敢出來任事;敵人的氣焰不會被打下去;將士的忠義之心不能激發起來,國家的禍患就沒有平息的日子。
這些慷慨激昂的議論,不隻是發自文天祥的肺腑,也是朝野許多正直之士的公論。當然,即使立即處斬董宋臣,矛盾也不能得到解決,局勢也不會立即好轉,但他希望理宗通過對董宋臣的處置作為開端,表示有悔悟的心跡,從而刷新政治,激勵人心,挽救宋朝的危亡。他特別對理宗提出忠諫:
“方今國勢危疑,人心杌隉。陛下為中國王,則當守中國;為百姓父母,則當衛百姓。且夫三江五湖之險,尚無恙也;六軍百將之雄,非小弱也。陛下臥薪以勵其勤,斫案以奮其勇,天意悔禍,人心敵愾,寇逆死且在旦夕。”
這段話很尖銳,很有氣魄,卻也是實事求是,符合實際情況的。
“三江五湖之險,尚無恙也”,這種看法不是沒有道理的。蒙古崛起以後,成吉思汗率大軍二十萬進入中亞,滅亡花剌子模,越過高加索山進入頓河流域草原地區,所向披靡。窩闊台繼任大汗後,東征高麗,南滅金國,又派大軍遠征歐洲,在他們所占領的地方先後建立了窩闊台、察哈台、欽察、伊兒四個汗國。但是蒙古和南宋的戰爭已進行了25年,雖然蒙古兵也曾飲馬長江,侵入南方,但東南半壁江山並未淪喪,四川許多地方和京湖一帶都還在進行抵抗,說明了滅亡南宋並不容易。這裏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西部、南部山巒重疊,河湖布列,不利於騎兵的縱橫馳騁。特別是南方需要水戰,蒙古兵和北方兵都不習慣,力量較難施展。如果宋軍據險抵抗,蒙古兵不一定能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