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豐繁的時代麵前,作為生活的參與者,我對媒體不斷披露的“惡”,常常缺少了解的興趣,無論它有多麼的“奇”。譬如曾被人販子拐賣過的姐姐,回家又把妹妹拐賣給別人。又如女副市長槍斃情人再自斃之前,要求“班子”裏的哥們兒“追悼會無論如何也要隆重些”。諸如此類,實在太多。這種事無論怎樣的“惡”,翻翻曆史,大約都發生過。特別是在一個曆史悠久的民族的曆史上更是如此。我親曆過的“文革”距今不過30年,不也發生過各種殘暴、愚昧和荒唐的事情嗎?然而人們更需要傾聽身邊所發生的令人感歎和讚美的事情,這是新生活的肇始,它代表著一個民族在曆經坎坷之後所應該產生的純潔與善良的萌芽。對一個人或一個民族而言,純潔與善良其實是強壯的表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其實也包括了精神上的純化的含義。事實上,這種善良的種子在生活周圍大量的萌生著,隻是人們不見得注意到。這架飛機在失事前上升一下的表現不也容易被忽略嗎?塘頭村的人們至今仍然生活得很寧靜,那裏的孩子長大了之後有了自己的孩子,沒有人再記得這位機長。但美德之所以成為美德,還在於它不會由於人們的忽略而消失。有的時候,生活很怕被仔細地想上一想。每人一生中的某個時刻,也許會像塘頭村的居民一樣,由於不經意間外界的某種決斷而免遭苦厄,而當事人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這件事。我們的生活常常由於別人的庇佑、仁慈與獻身而變得美好,它比那些離奇的壞人壞事更值得人們記憶與回味,這是一個民族生生不息的理由之一。
這些回顧,對“2·24”空難中的不幸者,包括其中11名機組人員和15名孩子都關係不大了。在春天到來的時候,草芽已經在凸凹的殘雪間冒出綠意,空難的逝者已經不可能和我們分享這個春天了。然而逝者倘若真有在天之靈,而且棲居在離辭世地點不遠的話,我想那位機長看到塘頭村的孩子手拉著手上學,在金燦燦的油菜花地裏穿過並唱著歌的時候,心裏一定會感到欣慰。而我覺得,生活中美好的一切——譬如葉苞鼓漲的柳樹的枝條、窗外的藍天、音箱裏飄散出來的帕爾曼的《辛德勒名單》低回不已的小提琴的樂思——這些美好的事物都有機長的一份,有所有空難者們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