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幹什麼事都是一撥一撥的,比如喝紅茶菌是一撥,偷渡是一撥,追星是一撥,穿裘皮大衣是一撥,炒股是一撥,等等。其實你細核計,他們全是一撥。
比如,上網聊天又是一撥。按說上網的人總得有點文化或社會地位吧。如果我們把這些網蟲想象成比較自尊、有一點道德水準的人,應該不算苛求吧?錯了,你上聊天室看一看,一幫無聊的人正在隨地大小便,像進了蹲位式旱廁所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呢?那撥人又來了?不是那撥人?我說過,都是一撥人。
我向來懷疑高科技對人的品格能否有提高的作用。網聊顯示的,倒不見其色情,而是無聊。人類的弱點在這裏暴露無遺,低級、猥瑣、詭異、放肆、侮謾、狡詐等等。往好了說,你看到的是一些快樂的人們無所顧忌地聊天,用張朝陽的話說是“胡扯”,往壞了說,是一幫不知廉恥的人把心裏最髒的東西噴了出來。
網聊人士即使是知識分子也擺脫不掉中國人慣有的弱點。一是虛偽性,把自己最好看那部分作成麵子或架子示人,髒的那一麵在心裏掖得嚴嚴實實。虛偽緊連著的就是陰暗,阿Q見到一男一女走路,就要躲在牆角向他們扔石子。所謂網,是一個有可能讓所有虛偽者排泄毒物的地方,這就像假麵舞會可以動手動腳一樣。如同一個人如果能夠移植別人的頭顱,就可能肆意強奸搶劫。人的一些不便示人的東西,如暴露癖、窺視癖、自戀癖,卻在網上曆曆在目。謝天謝地,他們終於找到一塊暴露醜陋的地方了。所謂集體無意識指的就是人對惡的一種生成,所謂暴徒心理,說的也是集體做一件醜惡的事情時的輕鬆感。如果一個人僅僅戴了麵具就立刻變得如此下賤,你無法想象人性中的惡有多麼淵深。而有高科技的麵具“擋”著,又使這種醜惡得到虛偽的支持,更醜陋。
近年來,我經曆的許多事都使我想到“五四運動”,這是惟一有可能改變中國人的民族性格的機會,可惜這場運動沒完全起到這樣的作用。除了科學和民主之外,中國人還需要誠實與善良。否則,在科學——電腦即其產生物之一——麵前,像蟑螂一樣爬來爬去的仍然是一個又一個阿Q。
§§第三章 寫給小千禧們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