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雖然不久你將成為王座的巫女,但即使是巫也不會孤軍奮戰。你應該找尋同伴,你這樣孤獨。
爸爸,我找不到朋友,這裏太陌生。這裏沒有朋友。
哪裏會有什麼真正的朋友,所謂的朋友不過就是互利者,隻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理由臨時走在一起的旅伴。生命也不過是一個不斷更換旅伴的過程,因為世上少有能托付終生的人。
這樣以來就沒有人能夠排遣孤獨了,因為孤獨與生俱來,人生而孤獨,並且注定持續一生。
但我們學會了偽裝,人類幾千年的進化史掩蓋了這個事實--高智商生物即為孤獨生物。它們幾乎是骨與肉的關係。別人無法理解自己內心的深處,於是有人吵吵鬧鬧,企圖使自己變得淺顯;有人接受成套的規則,消磨自己的尖銳。
很不公平啊,對誠實的人。
那些注定誠實,注定孤獨的人無權去埋怨別人。無法改變的人隻能悄然消弭,或者永垂不朽。隻有注定腐朽和注定輝煌的東西才會無法改變,就像茅草和黃金。
他們的孤獨是展示給世人看的,用以提示世人將忘的孤獨。
沒有人真正想要孤獨吧,大概。
的確,沒有人想要孤獨,既使是那些注定孤獨的人,他們隻是不願意失望罷了。
不要孤獨,也不要寂寞的生,寂寞的死。
嗯,爸爸會永遠陪著你的。
大祭祀這句話說的即清淺又敷衍,不像是做出承諾的語氣。少年的承諾往往並不可信,他們自以為能夠一眼看透千年,輕言永恒。卻沒見識過時間的威力,千年的時光能夠穿透一切,摧毀一切必然腐朽的東西,如滔滔江水湧過,所有的泥沙淘盡,依然留存的事物才配稱作不朽。
不朽之物,那是神的領域,或許將其本身稱為神也並無不可。祭祀轉身,將這天下指給她看,眼神凝重道,寶兒,你要明白,這天下總有一天會坍塌,而真正的不朽,他敲了敲左胸,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威嚴的聲音說,在人的心裏。
曾幾何時,在火寶兒的記憶裏,那天啟神台的風吟、暮色、暮色下天下萬物的縮影、以及指天下給她看的祭祀都模糊了,但是她忘不了她蒼老的父親最後告訴她的那句話:寶兒,這天下總有一天會坍塌,而真正的不朽,在人的心裏。這句話回蕩在她小小的腦袋裏,並將在以後以震撼人心的方式響徹心海。如同神啟。
金色的條紋盤臥於夜空,如一千一萬條小蛇在騰空滑行。一隻潔白的小手撕破了夜幕,以光的名義。
火寶兒是孤獨的,不是說孤獨早已融於她的血中,而是說她代表了孤獨。她若跟在一人身後,就如孤獨如影隨形。
她是天生的巫。所以她可以理所當然地顯露出這種孤獨,自有別人當那是孤傲。隻是偶爾覺得寂寞和無聊。
孤獨在這個女孩身上燃燒著,如同烈火。
她提著燈,走在黑暗的通道裏,感受著夜風的溫度。周圍沒有響聲,女孩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打開了左邊的一扇門。
屋裏鎖著一個男孩,他正蹲在地上,無望地看著一朵枯萎的曇花。那枯萎是全力綻放後的代價,如煙花般悲哀。人說美與良善皆如曇花一現,大抵如此。
火寶兒沉默地看著男孩,似乎他的生命力也如花一樣快速消逝。
為什麼美麗的東西皆不可長存,甚至短如流星?他問。
火寶兒微微錯愕,沒有回答。
男孩又說,一切美麗的東西,我都以為神跡。他的左手食指劃過右手手腕,鮮血滴落下來,流進曇花的根部。
他接著說,即使它們會吃我的肉,飲我的血。
白色的花衣開始飛速地轉動,那一刻,所有的花朵都脫去柔弱的外衣,換上了晚宴的盛裝,變得妖豔而殷紅,一陣陣果腹之聲從花腔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