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還有一個圓形的小太陽,鑲嵌在白色的蒼穹……
佩雷教授輕輕觸擊……
世界馬上灑滿金黃的陽光。溫暖如春。
佩雷教授激動不已。連降雨和陽光都可以自如控製,這需要多麼偉大的文明,多麼先進的科技!
現在,佩雷教授置身在溫暖明亮的陽光裏,感覺很好。他的頭不再痛,眼不再花,耳不再鳴……
突然,佩雷教授在一個白色的方形屋頂,發現幾隻小巧的飛船!
多麼美妙的飛船啊!透明,漂亮,簡潔,精致,有著瓶子般的仿錘造型……
上麵還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
佩雷教授嚴肅且虔誠地拿起一個。咦?上麵的字他竟然認識!還是英文!
天啊!
“愛絲寶洗浴液,清爽止癢每一天!”
這時傳來敲門聲……
“死老頭子!你還沒拉完?”
……
佩雷教授在他的研究報告上鄭重其事地寫上:所謂宇宙空間,就是書房到廁所的距離。
得了大獎。因為形象,並且抽象。
鼠 患
田寡婦對吳老六說,你來,我歡迎。你啥時來,我啥時歡迎。但是,不許你,碰我身子。
田寡婦對吳老六說,我不怕別人說閑話。我也知道,你惦著我。可是,不可能。我男人,他在看著。
吳老六對田寡婦說,你男人,他死了三年。我女人,她死了五年。我惦著你,你也惦著我,有什麼不可以?我不碰你的身子,是你不許,不是我不想碰。
吳老六對田寡婦說,你依了我,咱倆就好。你不依我,我不逼你。我會去找劉翠翠。我不惦著她,她也不惦著我。可是,她給我身子。
田寡婦就歎一口氣。她說我給你炒點花生吧。嗑嗑嘴,冬夜長。
田寡婦下了炕,去到院子,摸到廂房,開了鎖,點上燭。田寡婦很久沒來廂房,她感覺有些陌生。廂房裏堆著生了鏽的鋤鐮鍁钁,散了架的板箱大櫃,盛滿黃豆的褐色大缸。她知道靠牆角的一塊窄木板上,放了半蛇皮口袋花生。那是秋天留下的,本想留到過年。田寡婦擎著蠟燭,燭光在冬夜裏閃跳,映亮她扁平的臉。她蹲下,忽然哇地一聲。
她發現,裝花生的蛇皮口袋,露了一個手腕粗的洞。口袋已經接近幹癟,地上散落著很大一堆花生殼。顯然,廂房裏,鬧了幾個月的耗子。
吳老六趕來,問她,咋啦?田寡婦說,鬧耗子。吳老六說,鬧了咋啦?田寡婦說,留了點花生,全糟蹋沒了。吳老六罵,操。田寡婦說,你小聲點。吳老六說,我找找這些狗娘養的。
田寡婦燒了一鍋水,給吳老六泡茶。吳老六一人在廂房奮戰,勇猛異常。他找到一雙棉鞋,從棉鞋裏抓出一窩出生不久的粉紅色小耗子。他把這些小耗子扔到院子裏,往上麵淋水,耗子們很快凍成粉紅色的冰棍。他又提了開水,往那些冰棍上麵慢慢地澆,露著猙獰滿足的笑。田寡婦說你別傷天了,快進屋。吳老六就進了屋。田寡婦坐在滾熱的炕頭,臉色紅撲撲的,有細微的汗。田寡婦說快喝茶。吳老六不接茶杯,卻抱住她。田寡婦說喝茶!吳老六繼續抱著她。田寡婦說你不要臉了麼?吳老六就鬆開手。田寡婦的話深深刺痛了他。他沒有喝茶。他往外麵走。他說,我不要臉了麼?
吳老六關了街門,田寡婦再歎一口氣。她想躺下,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跳下炕,衝進廂房。她的動作迅速和驚慌,竟忘記了穿鞋。田寡婦急急地點上燭,然後啊地大叫一聲,幾乎暈倒。
第二天晚上,剛掌燈,田寡婦對吳老六說,給你講個故事吧!
吳老六說,行。
田寡婦說,我男人,一輩子,對我好。有一陣,家裏,吃不上飯,我就把頭簪賣了,換回玉米。他知道了,不幹,非要贖回來。可他怎麼贖?他去賣血,贖頭簪。他知道我喜歡這個頭簪。頭簪是銀的,是結婚那陣,他給我買的,其實不值錢。後來他病了,我沒辦法,想再把頭簪賣了。他知道了,不讓,打我。他說他要死了,要死的人,不能再浪費錢。他說別賣頭簪。我說好。他讓我答應她一件事。我說好。他說,我死後,三年內,你不要改嫁。不要讓別人,動你的身子。我會看見的。三年後,你嫁誰都行。我說好。他就死了。那簪上,刻著他的名字。
田寡婦說,今天,就三年整了。
田寡婦說,那簪,是家裏惟一金貴的東西。不敢亂放。我一直,把它,埋在廂房盛黃豆的大缸裏。
吳老六說,哦。
田寡婦說,你往裏坐,我給你燒水泡茶。
吳老六說,不用了。我回了。
夜裏起了風,吹得田寡婦的街門,吱吱扭扭地叫,咣當咣當地響。田寡婦披了衣服,下了地,關上門,卻並不榫上。然後她上炕,沒及躺下,風再一次把門吹開。田寡婦再一次披了衣服,再一次下了地,再一次關上門。這時天下雪了,結了冰的雲彩撕成碎片,鋪滿了院子。田寡婦來回走著,把院子,踏出一條溝。然後這條溝,很快被填滿。
田寡婦終於決定把門榫上。她哆嗦著,把兩扇破舊的木板門對齊。卻突然,有人撞了進來。
雪人。血人。
吳老六說,我跟劉翠翠要……她說給她的東西……不興要……我要……我們吵……最後……劉翠翠說,給你……拿簪……沒頭沒臉往我臉上捅。
吳老六仰麵跌倒。一張笑臉從血水後麵洇出來。田寡婦看到,他的左邊眼窩,長出一支雪亮的簪。
吳老六說,還你。
去夜巴黎洗桑拿
夜巴黎洗浴城,本市唯一正宗桑拿洗浴城。去夜巴黎洗桑拿,人民幣188元整。不貴,四星級酒店涼拌白菜幫子的價錢。卻沒去過,一次也沒有。總覺得被關在小木屋裏清蒸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胸悶氣短,通體彤紅,像隻被煮熟的螃蟹。如果恰好碰上有人喊,上菜!真不知自己會不會主動爬進某個盤子。
怕蒸,卻希望自己曾被蒸過一次。圖什麼?圖個經曆唄!這樣有人問,去夜巴黎洗過桑拿嗎?便能理直氣壯地答,洗過!說洗過但不喜歡洗,與說感覺會痛苦所以從來沒去洗,肯定是兩回事。
卻仍然害怕,一想起桑拿就想起盤子裏的紅色螃蟹。拖啊拖啊,直拖到現在。
星期五傍晚,本來已經下班了,偏偏被劉科長拖著下象棋。用他的話說,這公司隻我一人,還能讓他產生些“棋逢對手”的感覺。第一盤,我輸了。劉科長說,再殺你一盤。第二盤,我又輸了。劉科長說再殺你最後一盤。第三盤,正廝殺著,劉科長突然抽了抽鼻子,厭惡地說,你腦袋上什麼味?
什麼味?我愣一下,發膠味吧?
什麼發膠這味?劉科長繼續厭惡著,幾天沒洗澡了?
扯淡!我說,昨晚剛剛洗過,光沐浴露就用了半瓶。
哦!劉科長表情友善起來,表示相信。於是接著下棋。
這一盤仍是我輸了。
劉科長一邊心花怒放地收拾象棋,一邊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去洗個澡吧,頭上味真大。
我說昨天真的洗過了。
劉科長說你在家洗個淋浴也算洗澡?真落伍!知不知道什麼叫洗澡?桑拿才叫洗澡!洗過桑拿嗎?
我說洗過。臉一點沒紅。
哦?劉科長對這事表現出極大的興趣,那表情仿佛不是我洗過一次桑拿,而是去月球旅行剛回來。在哪洗的?夜巴黎?這時他的腦袋離我的鼻子很近,我使勁嗅了嗅,香噴噴的像被色拉油煎炸過。這味兒讓我自卑。
是夜巴黎是夜巴黎。我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