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爺爺就拜托我幫忙找你的小朋友啦。」龔真洪嚼著滿嘴生薑,把今日球館裏發生的大小事情講得薑沫橫飛。
今晚負責料理碗飯的羅東一聲不吭從後頭走來,把盛著野菜的兩小碟陶盤重重摔在餐桌上,震得桌上其他碗盤跳了一下。
龔真洪愣了一下,轉向餐桌對麵的呂先生問︰「這小子有什麽毛病?」
老人苦笑聳了下肩,默默扒完碗裏的飯,離座到屋外頭吹夜風。
球館老板哪曉得兩人間發生了什麽事,左看右瞧也端詳不出個底,見羅東終於坐下來開飯,忍不住又多嘴:「欸,晚飯隻配三碟小菜啊?我看你們也不缺米,沒事幹嘛用得這麽省。如果真有什麽困難,跟我講,老龔請你們下去吃大餐。」
羅東不發一語,冷冰冰地望向龔真洪,那不帶感情的雙眸彷佛要透穿老頭似的。
正當龔真洪想開口訓斥羅東的無理之舉,男孩把目光移回碗中,淡然道:「吃飽穿好的都市狗,哪懂得我們這些山裏人的心情。」
龔真洪微愣,本來鬱在胸口的一把火卻化散開來,老頭哈哈大笑。
「很好笑嗎?」羅東麵不怒心怒,語調已有些生硬。
龔真洪笑乾了喉,才咳了咳道:「這話不公平,大家都是人,不管是住山裏的還是都市的,總是在討生活的,而且如果你說我不了解你,你又會了解我嗎?」
羅東頓時陷入默然,卻不是因為龔真洪的一番話而語塞,而是這瞬間,他想到了那時的裏夫斯特。
大火燃村之際,站在門口觀望著自己、意外獲知一切秘密的裏夫斯特。
那時候的他用不著猜也曉得裏夫斯特心裏頭在想些什麽,令羅東納悶的是--何以情同手足如兩人,也會因為單方的不諒解而分道揚鑣。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建立在誠信之間,可是如果真的是朋友,為什麽我們之間的誠信卻是如此薄弱?
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憑什麽他可以不相信我,又認定我背叛他?
搞得做錯事的人都是我似的,真他媽的公平啊!
龔真洪見羅東啞口不語,笑了笑又道:「你不能總是這樣感情用事。」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羅東情緒忽然整個爆發,猛然把桌子掀了,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外。
「這小子...」哭笑不得的龔真洪見飯也吃不成了,兩手一攤,跟著到外頭找呂老去了。
此刻的呂老正在棵樹上倚著枝幹抽著香菸,見龔真洪出來了,也沒搭理,隻顧著望那朦朧月色。
人樹下的龔真洪不禁搖了搖頭:「就這樣讓他離開沒關係啊?」
呂老噴了口煙,若有所思:「他不會有事的......」
龔真洪不禁嗤笑,雙手抱在胸前,調侃:「你都這樣偏袒那個什麽裏夫斯特的,難怪你孫子受不了要離家出走。」
聞言,呂老也不禁哂然,埋在枝葉陰影下的蒼老臉孔顯得更加神秘。
呂老似曾開口,但千言萬語皆隨煙逝去。
然後他引吭高歌,乾啞的古老音韻回蕩在針葉林間,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在徐徐夜風中載浮載沉。
半晌沒話能說的龔真洪移開望著呂老的目光,逕自下山。
而,呂老仍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