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槍(1 / 1)

一輛墨綠色越野吉普車戛然停在山南麓。年抵花甲的後勤部副部長白迪跳下車,勃勃的興致取代了一路旅途的勞累,多皺的四方形臉上溢出特有的神采。他持槍大步流星地向蒿草萋萋的山坳奔去。

“副部長,你可真是老當益壯啊!”緊隨其後的年輕副師長梁浩脫口說了一句,話出口又覺失言。

這次出發前,梁浩給自己規定一條戒律:在與白迪的言談中絕對不可提到“老”字。梁浩的這種謹小慎微決非無緣無故。半年前,白迪到師裏檢查戰時後勤保障工作,曾經在他身邊工作多年的梁浩見老頭子隻坐了六個鍾頭的車就心力交瘁,顯得疲愈不堪,看著他那滿頭銀絲玩笑地說:“副部長,您是不是也該在自然法則麵前‘靠邊站’了?釣釣魚,養養花,也好益壽延年啊!”誰知白迪聽了臉色猛地往下一沉說:“怎麼,你小子也覺得我不中用啦?娘的,再幹個三年五載,我也不老!”當然,梁浩對於老首長的責罵絕不會計較,但他從中琢磨岀了一點滋味:老頭子忌諱一個“老”字。前些天,一道命令宣布了白迪離休。深諳白迪脾性和嗜好的梁浩一連打了幾次電話,把老首長請來到蒼莽的大山中玩一玩,打打靶,散散心。可是,方才又“老”字重提,會不會又挨老頭子一頓責罵呢?果然,白迪聽了梁浩的話,回頭冷冷地橫了他一眼,那目光好象在說:要不是我急著要試試槍法,非吼你一頓不可!

梁浩滿臉賠笑地向前一指:啊,前麵是個再好不過的靶場。四周青山矗立,構成一道天然屏障。山坡上樹木茂密,野草叢生,人跡罕至,分外清幽。

“副部長,打第幾練習?”

“第三練習。”

“□——”隨著一聲清脆的哨音,事先準備好的全身活動靶標霍地兀立起來。白迪以標準的射擊動作,舉起槍來,“砰砰砰!”一連幾個點射,槍聲震耳。

“嗯。”白迪冷峻的麵孔泛出的自負的神色,顯然他對方才的射擊頗為滿意,不禁下意識地端詳起手中的這杆老槍。

這支槍是白迪抗日戰爭時期從一個日本大佐手裏繳獲的。由於他在這次戰鬥中功勳顯赫,上級決定把這支槍贈給了他。從此,這支槍伴隨他度過了30餘載戎馬生涯。

“怎麼樣?”白迪見梁浩把靶標拿了過來,不屑地問。

梁浩嘿嘿一笑。

“笑什麼?多少環?”

梁浩說:“一發飛了,一發低了,隻有一發擦了邊。”

“怎麼,剃了‘光頭’?”白迪大為驚訝。他疑惑地檢查了一遍靶標,果然如此。“怎麼沒打中咧?”他“嘩啦”一聲拉開槍栓,扳機、撞針等部件完好無損。他又從槍口通視管內部,驀地瞪大了眼睛:槍管裏的“膛線”有幾處因多年磨損而變形,這樣勢必影響彈頭的出速和命中率。他那粗長的眉毛一陣戰栗,頗有感慨地拍拍槍身:“唉,老朽了!”

“副部長,用這支槍試試。”梁浩把一支嶄新的自動步槍遞給白迪。

白迪接過新槍,頓了一下,隨之舉槍抬臂,輕壓扳機:“砰砰砰!”

“副部長,三發三中!”梁浩高聲喊道。

白迪呆呆地看著老槍,背依夕陽,慨然詠歎:“遲遲白目晚,嫋嫋秋風生。歲華盡搖港……”

“副部長,來個現場交易吧?”

“怎麼,不嫌棄?老而無用嘍!”

“不,正因為它老,才有保存和研究價值。”

“你在安慰我?”

“不排除這個成份,但主要還是‘價值觀,起作用。’”

“什麼意思?”

“因為軍事學本身就蓄蘊著‘價值規律’。”

“這話是誰說的?”

“拿破侖。”

“噢?”

“砰——砰——”一老一新兩支步槍閃爍出道道曳光,悅耳的槍聲在大青山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