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出版社一年一度的評選先進工作者的議程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進行，或許還有點緊張。深諳內情的人明了這種不正常的氛圍不在於評選本身，而在於人人心裏都明白但又不能擺在桌麵上的潛在因素。
評比前一天，行政職務為總編輯而黨內職務為本社黨支部書記的程文雨經過充分醞釀，決定采用差額選舉，即推舉出兩個候選人，屆時根據上邊兒要求選出一個，以體現尊重本社人員的民主權利。這無疑是對去年被譽為出版界“老前輩”的社長杜正邦采取的帶指令性等額選舉的反對。從程文雨的本意講並不想改弦更張，但怎奈群眾執意離經叛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眾願所歸嘛，於是來了個順應民意。然而杜正邦恰於昨日出差返回，今天選舉開始他便來個“撥亂反正”，提出本社去年先進工作者為當然人選，意在本社的工作在去年的基礎上又有發展提高。那麼，另一個被作為候選人的編輯部一編室主任黃大年呢？那還用問麼！
“不搞差額選舉，決非不尊重大家的民主權利。誰認為有更先進的，可以寫在選票上嘛。比如在前幾天醞釀中有人提出將黃大年同誌作為候選人……”杜正邦在說這番話時蠟黃而清臒的臉上象結著一層冰，話出口令人起心裏感到發冷。“說到這裏我還申明一點，我之所以不主張搞差額，是基於這種作法容易發生矛盾，使落選的同誌覺得麵子上過不去，以至於……好啦，還是開始評選吧。”
參加評選的人員與其說是猜測莫如說是斷定地悟出了杜正邦的弦外之音。也難怪杜正邦要給黃大年點顏色瞧瞧。這老黃也太不識時務了。在黨員重新登記前，杜正邦已經在正式或非正式場合宣布將重用黃大年，準備提拔他當副社長，按說他應該感謝杜正邦的賞識。明擺著麼，杜正邦如果不向上邊兒力薦，你黃大年再任勞任怨和廉潔奉公也休想從處級蹦到局級。副社長的位子有多少人盯著，比黃大年本事大的人有的是，為什麼不提拔別人要提拔你？既然你知道杜正邦器重你，還給你個棒錘就當針（真），在評論黨員中冒傻氣！不錯，杜正邦自己檢查完了以後是叫大家開誠布公地對照共產黨員的標準對他提出批評，可那是姿態。別人還沒開口，你倒是敢於衝鋒陷陣，第一炮就講杜正邦專橫跋扈，搞家天下。接著又指責杜正邦有軍閥作風，簡單粗暴，還使用了一個極富於刺激性的“鬼子進村了”的比喻，你不想想杜正邦不認為你恩將仇報是什麼？當然，你為人正直是大家公認的。可你也不想有幾個頭頭兒是真喜歡聽批評的？據說你過去就因為太直太愛提意見而且一提意見又不講情麵交了不少次“學費”，可這一回又犯開了傻，難怪杜正邦非把你從候選人中拿下來不可……
評選采用無記名投票的方式。投票評選結果，黃大年卻以39票的絕對多數當選為先進工作者。
A出版社共有40名員工，今天參加評選先進工作者集結了全部人馬。這就是說，隻有一個人投了黃大年的反對票。
怪哉，投黃大年反對票的會是誰呢？如果順理成章地推斷，應該是杜正邦。那麼，黃大年會自己投自己的讚成票麼？
這事兒，在A出版社至今是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