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媽呀——”她喊著,擰開了水龍頭,一把一把地把涼水往自己臉上抹,往嘴裏灌,還“呸”“呸”地大聲吐著。
林艾暗暗詫異,這一屋裏的兩個人怎麼都患了腸胃炎了,會不會是使電爐偷電煮什麼吃過了頭了?
半大腳聞聲趕出,笑眯眯一點也不同情地站著看了一會兒,拍拍白荷的屁股,管自走了。
林艾沒敢上前。他見著白荷有點怕。白荷喜歡冷嘲熱諷地挖苦他,特別是那天晚上之後。林艾是很內秀的人,他很清楚自己那晚在白荷麵前徹底暴露了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因此也讓白荷徹底地瞧不起自己了。是的,那天他在樓道口遇見了姓周的,他甚至看見姓周的在抓撓著自己的褲襠。姓周的渾身散發著酒氣他也聞到了。是男人都能猜得出可能發生了什麼。隔著門他站在走廊上屏息聽房裏的動靜,他還依稀聽見了白荷的嗚咽聲。沒有朱蓮的聲音,可知隻是白荷一個人在房裏。姓周的有什麼劣跡與他同事過的人了如指掌。這三棵樹地方的男人們動物本能特強他已耳聞過許多。他當時幾乎可以確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覺得腳下的樓板似乎垮了。第一個衝動他是想馬上逃離這現場,逃回自己的鬥室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痛哭一場。他喜歡白荷。這姑娘像他四川人癖好的尖頭辣椒,讓人嘴發燙舌頭發麻卻難以舍棄。林艾從未談過戀愛。大學時單相思過一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白了卻讓人回絕了,從此對自己失去信L,“文革”一來他更加失去了擇偶條件。出身不好再加是臭老九,他識趣得很從不想人非非。隻有當朱蓮白荷進入了這“小香港”後才使他萌生了希望而且覺得並非完全沒有希望,他小心隱蔽地接近這兩個姑娘,那意思隻在行動上不掛在嘴上。夜裏,他已經做了許多次擁住了白荷,偶爾居然是朱蓮的春夢了。
可是,這姓周的居然以暴力和權勢摧毀了他的夢想。
他確認白荷已被玷汙。
他第一個衝動是想掉頭而去,因為他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可憐的親娘。
親娘已經死了。她死於他才十二歲時。她一斷了氣,她的丈夫,也就是他林艾的後爹,立即睜著血紅的眼珠,撲向他,嘴裏像蛇般發出噝噝的聲音:“你!你這個狗雜種!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雖然他才十二歲,但他明白後爹說的是事實。他咬著牙縮著頭閉著眼承受著後爹落到他身上的拳頭。後爹也苦呀,他知道。雖然從地主家到這個家來才五六年,他親眼看到可憐的親娘怎麼遭人白眼,讓人嗤笑,日日夜夜地抬不起頭來。同村的娃兒們,竟還有跟在她身後喊她“地主家的小老婆”的!他的存在便是他娘不潔的證據,也是他後爹當了王八的說明。人們不但歧視他,而且似乎更鄙夷和厭憎他的娘連帶著他的後爹。而這一切的根源,隻是因為娘的被害!
林艾比任何人都能切切實實地明白一個女人一旦失去貞操後將要麵臨著什麼。
他沒有勇氣承擔這一切。
他的確逃開了幾步,但他忽然又站住。他還存在著一絲僥幸心理。或許朱蓮也在房裏?或許那壞家夥不是從這房裏出來的?或許白荷是因為旁的什麼事在哭泣?
他決定探個虛實。
所以在目睹了淩亂的搏鬥過的房間之後,他要逼著白荷回答:“吃了虧沒有?吃了虧沒有?”
白荷把他攆出來了。
白荷很快回上海去結婚了。
他對白荷的心也死了。
他轉向文靜柔弱的朱蓮。朱蓮像一泓清冽的山泉,她能撫慰受傷的心。
他重新小心地但執著地追求著這一新的希望。
他決定等一會兒送幾片胃藥到她們的房裏去,順帶一罐麥乳精。他知道朱蓮特愛喝麥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