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1 / 2)

這故事不設置那種神秘兮兮的懸念。

朱蓮跟白荷一樣,也懷了孕。

合法也罷,非法也罷,有妊娠反應卻是一樣的。

林艾送來麥乳精。罐頭往桌上一放,那股本來朱蓮很愛聞的可可味道一鑽進她的鼻子,就引得她胃裏又一陣翻江倒海。她連忙端起茶缸子,把裏麵的白開水咕咚咚猛喝下大半杯,這才算勻過了那一股氣來。

白荷卻抓了麥乳精罐頭嗅個不停。“哪裏生產的?”她又細看看商標,“咦,哈爾濱的產品!我記得這裏出的麥乳精本來一股怪味道,跟咱上海產的不能比呢,如今大概是換了配方了吧?”

白荷破例沒像平時那樣老用話去損林艾,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聊了一會兒。那朱蓮卻一陣陣心煩,老盼著林艾快走了自己可以進被窩快睡下。

林艾走後,白荷對朱蓮說:

“我糟了。我大概有了。”

朱蓮說“這……是很糟……嗬不,”她又衝白荷齜牙笑了笑,“得恭喜你呢!”

“恭個屁吧!我可不想弄個尾巴跟在後麵呢,長大了會講話了也跟在後麵唱:南蠻子,大辮子……”

朱蓮這才真的噴地一下笑了出來“我們……你的孩子怎麼會這樣呢?將來……”

“反正我不要。”白荷斬釘截鐵地說,“我沒興趣。”

第二天晚上她將半大腳邀到房裏來,請她喝麥乳精,同時向她請教墮胎的方法。

“可千萬幹不得!”半大腳一臉嚴重的神色,“這事兒鬧不好要送命的!誰讓你當女人來著,老天讓你懷上了你就得生下來!”

然後她繪聲繪色地說,三棵樹近幾年有幾個大姑娘沒結婚就懷了就胡亂吃藥胡亂鼓搗後來不是死了就是廢了。

“廢了?”白荷詫異地問一句。

“就是一輩子不會生孩子了。女人家落到這個地步不是廢了?”

白荷大笑,然後很嚴肅地對半大腳說:“大嬸兒您一定是搞糊塗了,您還以為我是大姑娘呀,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小媳婦兒了,我幹嗎要胡亂吃藥胡亂鼓搗?我是問你到醫院去進行人工流產,該辦哪些個手續!”

半大腳也笑起來:“真糊塗瞧我這老糊塗!我還真的老把你們倆當成大姑娘呢!不過,”她也轉而很嚴肅地:“那你幹嗎不要這孩子了?你這是頭胎兒就想不要?去醫院不讓人盤問個死才怪呢!整個三棵樹會傳來傳去不知傳出什麼怪話來呢!再說,”她又換上很嚴重的表情,“醫院裏打胎也一樣要死人,前不久剛死一個!”

白荷聽得汗毛直豎,朱蓮的臉也發了白。“我可不是嚇唬你們,”半大腳嘬幹了杯裏最後一點麥乳精,“蓮姑娘雖然還早了些,可早晚總也會走到這一步。有本事護著自己那就別讓自己懷上,如今不是這個套那個塞的,辦法有的是嗎?”

白荷畢竟還是不死心,拉了朱蓮陪著去醫院婦產科走了一趟。正巧有個女的在讓刮著呢,殺豬般的鬼哭狼嚎聲從開著口的氣窗裏傳出來。白荷二話不說,把剛花了三毛錢買下的就診卡一撕為二扔進垃圾桶,挽了朱蓮就走。

“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在醫院門口站定了,可憐巴巴地對朱蓮說:“你給我出出主意呀!”

“寫封信,”朱蓮說,“問問他……”

“我不願意!”白荷恨恨地,“我要是愛他我才會去跟他商量!嗬不,我要是愛他我又何須去跟他商量!”

白荷這話如此之深奧且模糊,隻有朱蓮才能參透其中真諦。白荷說這話時並不知道朱蓮同樣也麵臨了難題,卻從她的話中找到了答案。朱蓮下了留住孩子為她所愛的人生下這孩子來的決心。

漫長的冬天重又來臨。紛紛揚揚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三棵樹大街依然沒人掃,冰雪車輾人踩地積了一層又一層。白荷已經學會了在冰上健步如飛,每天一早跟朱蓮從中心大街的這一頭即“小香港”走到那一頭即學校,中午返回吃了飯又再走一趟,三棵樹人早已習以為常。因為是冬天,衣褲一件件加上去,白荷日見其粗的身體竟也遮掩得很難讓人看出變化來。隻有到了“小香港”,她還是習慣於隻穿毛衣不罩外套,那毛衣的下擺圓鼓鼓地繃在腰間愈撐愈大,這才顯出了她是個孕婦。她在她本來就是身高一米六五的大個子,人高馬大地,也並不顯得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