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內奢,應該是那些大臣故意逢迎他。為什麼大臣們要故意逢迎他呢?因為前麵說了,陵墓是按照道光帝的意思來修建的,裁了、撤了好多東西,最後弄得規模非常小。大臣們就覺得,貴為一國之君,而且是堂堂的天朝大國,皇帝的陵墓如果建得太簡陋了,不足以壯國威,有失體麵。所以,他們認為應該在別的地方再想想辦法,來彌補這一方麵的不足。正好道光皇帝又是一個追求細致的人,所以,大臣們就想,如果用的是楠木的本來色調,又沒有雕梁畫棟的那種華麗和富貴,然後圍牆也是這種突出材質的本色,最後卻在隆恩殿後麵再堆一個琉璃的花門,就顯得太不協調了。因此,就將琉璃門改成了石牌坊。如此一來,建好的陵寢,總體風格保持了一種表麵上的樸實無華,可是內裏卻非常精工細作。
當然,可能有的人說了,如果是大臣逢迎道光帝,那麼,大臣不可能擅作主張,就把陵墓建成這個樣子,肯定要經過皇帝的首肯。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清代的時候,皇帝陵墓的建設首先是要有規劃的,規劃訂好了之後還要有燙樣。所謂燙樣,就是現在說的微縮的模型,也就是沙盤。而且,這個燙樣要做得非常精致,小到每一根窗欞,都要給皇帝顯露出來,讓皇帝看。但是,我們想想以道光帝的這種性格,如果這樣一座陵寢模型呈現在那兒,規模非常小巧玲瓏且緊湊,雖然表麵的風格樸實無華、素雅大方,但這種清淡的風格,道光皇帝看了肯定會非常喜歡。
但是,也有人問了,既然是大臣的主意,那麼花多少銀子皇帝總該知道吧?確實是。皇家的工程是有預算的,然後有決算。所以,這個銀子批的時候,畢竟是那麼多的銀子,皇帝應該是知道的。
可能大家又要說,道光帝時期的銀子貶值了。雖然乾隆皇帝那會兒花了二百零三萬兩白銀,而這座陵寢要花二百四十三萬兩,多了四十萬,但是因為通貨膨脹的問題,道光帝時期的銀子也不比當年了。據統計,道光年間的白銀比康熙年間貶值了五倍。所以,我們猜想,或許是道光皇帝覺得數字雖然比較大,但是實際上真正的花費並沒有那麼多錢。就這樣,道光皇帝明裏暗裏地順水推舟地就把這件事情答應了。
名字的由來
慕陵中還有一點特別奇怪,就是沒有功德碑。眾所周知,功德碑對於帝王陵寢的作用,就好比一個女人戴的寶石或者鑽石一樣,是必須要有的。可是,道光皇帝卻沒有建功德碑。關於這個問題,其實有一個民間傳說。民間都流傳說清朝有這麼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帝在位期間,隻能是開疆擴土,不能夠丟失國土。如果有丟失尺寸土壤者,就沒有資格建這個功德碑了。而道光皇帝,因為簽訂了《南京條約》,把香港割讓了,所以,他就沒有資格再建功德碑了。當時這個說法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實際上已經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了。
不過,這是民間的說法,道光帝不是這樣說的。由於功德碑是供後人豐碑長仰、萬世長存的,所以在道光皇帝看來,這應該是後代的皇帝給前代的皇帝樹碑立傳,頌揚他的功績。所以,道光皇帝就曾在他的遺囑中反複強調,說按規矩各陵都有聖德神功碑,但是對列祖列宗來說,他們的功績確實是功德隆盛的,理應樹立功德碑,讓我們後代永遠頌揚,而他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功績可尋,如果樹立這個功德碑,隻能徒增後人譏評,所以他規定他死後的陵寢斷不可建立聖德神功碑樓。道光帝還在遺囑中說,如果後來人硬要為他建功德碑,就是陷他於不德、不孝。如果後代的皇帝想寫一些表示追思、紀念的文字,也斷不可冠以聖德神功碑文的字樣。總之,道光帝自己說了,他自己要跟這“聖德神功”這四個字永遠不沾邊,後人們千萬別弄,否則隻會讓人家笑話,而他自己心裏也會不安的。
根據上麵這一段話,我們可以得知,當年的道光帝心裏邊肯定也是特別糾結的。尤其是當他遙想自己的祖宗,如努爾哈赤、皇太極等人,打下的江山在他手裏落敗,甚至割地賠款,他心裏肯定是相當難受的。關於道光皇帝這種非常糾結、無奈的心情,他在很多地方都流露過,就好比這個陵墓的名字,有一個“慕”字,含有仰慕、敬仰、思念、追念的意思。而且,據說“慕陵”這個名字還是他自己起的,其實這也是不符合規矩的,因為一般皇陵的名字是由後世之君去起的。
其實,當時道光皇帝也知道有這個規矩在,所以,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也不是非常直白,而是以一種非常隱諱的手段來暗示他的兒子們將來給他起這個名字。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在道光二十八年的時候,也就是道光臨死的前兩年,他來謁陵來察看。當時道光也是六十七歲的高齡了,他回想他這一生,好像所有的倒黴事都讓他碰到了似的,就覺得太不容易了。所以,當他站在隆恩殿的月台上向東北方向仰望的時候,他就有感而發,隨手揮墨潑毫寫了一道諭旨,內容是“敬瞻東北,永慕無窮,雲山密邇,嗚呼,其慕與慕也!”寫完了之後,道光帝還讓他的四皇子(也就是後來的鹹豐帝)和他的六皇子奕訢兩人一起反複誦讀。兩位皇子誦讀完了之後,道光帝還把諭旨意味深長地收藏在陵寢的隆恩殿裏。所以,等到道光帝去世之後,鹹豐皇帝要給父親的陵墓上陵名,就想到了父親曾經在陵寢做過這麼一件事兒,然後又把諭旨拿了出來重新誦讀,突然間心領神會,知道他父皇是什麼意思了。
道光帝的諭旨中所說“敬瞻東北,永慕無窮”,意思是,當我懷著敬仰的心情瞻望東北方向的時候,祖先的功德讓我仰慕不已。為什麼望向東北方向呢?因為祖先的發祥地是在東北,關外的祖陵清東陵,包括清西陵中的雍正帝和嘉慶帝的陵墓,也都在慕陵的東北方向。而“雲山密邇”一句則是在時間上和距離上哀歎自己為政、治理國家上的這些事,或者是江河日下的清王朝已經遠遠非昔日所比了,所以他不由得發出哀歎。就這樣,鹹豐皇帝覺得自己父皇已經將陵名告訴他了,就是一個“慕”字。
道光帝充滿矛盾的性格,還體現在修建慕陵上。眾所周知,道光皇帝一生節儉,可是唯獨在陵墓上一拆兩建,耗費了無數的白銀,引起了很多爭議。其實,道光皇帝自己對這事也挺矛盾的。他自己可能也懷有歉意,所以就專門寫了兩首詩來解釋這件事情,也相當於對世人和後代有一個交代。而且,道光帝當時還把這兩首詩刻在了石幢上,又把這個石幢立在慕陵隆恩殿前麵的月台上。
道光帝寫的這兩首詩很長,但是,他突出了幾個意思:一是,他為什麼要廢棄寶華峪。先說寶華峪地勢、風水不好,規模之類的也不符合他的心意,所以不得不把這個陵址廢棄了,另外再找地方。然而他又另外找地方,又怕人說他是浪費,累及他的節儉之名,所以他上來就說“毋謂重勞宜改卜”,意思是不要再說他再次卜選陵址好像是在勞民傷財,其實是“龍泉想是待於吾”,就是說龍泉峪這個地方是上天專門賜給他的。為何呢?因為這個地方離父母的陵寢比較近,“五雲在望,一脈相承”,死後自己可以長依父母膝下,盡孝盡忠。二是,他這樣做是順應天命,是“天命難堪懍典謨”。道光帝認為皇帝貴為天子,即使有再宏偉的規劃也不能違抗上天的意誌,要服從天意。其實,這一點已經有點強詞奪理的意思,但是,道光帝可能對這事兒自己也很矛盾,也覺得沒法交代,所以歸結為上天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