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住環視我的住屋,不安充滿我的胸襟,但是我盡量裝做平靜神色。
“回宮?”幾乎不相信聽到的一切,那遙遠如同傳說的皇宮,被世人傳為幽深之地,更和我有何關聯?越發覺得奇怪,卻已有幾個侍女拉著我走進住屋,我一較勁,把她們都喝住,隻拉了如欣走向陳知府。
“告訴我,陳知府,這怎麼回事?”
“小姐,夫人乃是尊貴的身份,小姐自然也是,如今,宮內有人來接小姐回去,小姐有了依靠,是好的。”
又是我娘?
幾乎是吃驚擠滿思緒,我斟酌著,看著高奇帶著人逐漸走遠,隻餘下身後的三個侍女,才緩緩問出口,“陳知府,我娘,她是?”
“先帝親封和紓公主。”
陳知府的聲音不大,卻足以鎮住在場的人,如欣,陳岐,還有我,都呆立在原地,從未想過那麼溫和謙遜的娘,竟是如此的身份。
“你是說,我娘是和紓公主?”
他點頭。我倒吸一口氣,心裏微涼。如果此言屬實,那麼我就是公主之女,難怪太後要接回我,公主之女,仿佛千金壓在心頭,竟喘不過氣。我平靜的生活注定要掩埋在這短短幾個字之下,宛如鬼魅的幾個字。
如欣顯然比我更為詫異,她小心拉著我的衣袖,聲細如麻,“蘭兒,大人說的不是玩笑吧?夫人是公主?我們要回宮?那可是皇帝居住的皇宮。”
我逼自己定定神,“不可全不信,剛才來的不就是宮內的公公。”我轉向知府,“想必是太後的旨意吧?我娘是公主,那她……”
“回小姐,和紓長公主是太後殿下的親子。小姐的身份自然不容混淆,十分尊貴。”身後跟來的侍女回話,她有些上年紀,我禮貌朝她點頭致謝。
“這位……姑姑是?”我思索半天,好像是這麼稱呼的,那個遙遠的皇宮,隻從娘的隻字片語裏聽過些神奇的傳聞,從沒想過有一天裏麵的人會如此出現在麵前。
“奴婢慧明。是太後的侍婢,此番前來接小姐。”
太後的侍婢竟然來到杭城,不用我想,也可猜到太後對這次將我帶回去的用心,又或者,隻是為了確保我的身份是否屬實。
這麼一想,心頭更加荒涼。一天之間,仿佛簡單安寧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心寒,娘這一走,我卻要深入別處,如此陌生,如此無奈。
“可是,如果我娘真的是公主,她又為什麼會在這裏居住?”感覺自己飄渺的字句一出,惠明的眉眼有些震動,她欲言又止,沉默著。
“公主自幼喜歡民間生活,所以在民間體察民情,居住下來。”許久,惠明姑姑的話傳到耳畔。
“陳知府也是知曉公主身份,暗中加以照顧的。”
有些詫異,抬頭看見陳知府同意的點頭,才心裏稍稍有譜。
我隱約感到話語的蒼白,娘從未提過的隱晦,這中過往恐怕我是無法得知了,可是每次想到娘常常仰天歎氣,那眉宇間的憂傷似乎掩蓋了整個天地,心中的不忍和難過就深沉如同一汪海洋。
真的是體察民情,或是娘根本不願生活在那裏?故人已去,隻留清氣落滿霜。
不管自己的身份是否真如她們所說,皇字壓頭,恐怕任我拒絕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微微靠在如欣肩頭,不禁濕了眼眶。
離開那日,我很早就起床了,一如既往看晨曦在天空劃過清淡痕跡,轉眼自己住了五年的住所,一時荒涼布滿,終要是離開的,娘也好,爹也好,家也好,杭城也好。
我和高奇說好,要如欣同去。
而陳岐,此刻的他不舍看著我,一夜沒合眼,他的臉色微微憔悴,許久看著我,不說話,我知道,我們是舍不得這簡單卻平靜的生活的,舍不得平凡卻溫馨的生活的。於他,於我,於如欣,都是一樣。
一入宮門深似海,幾朝能見彼時月。
如是想著,更加淒婉,陳岐慢慢替我擦去眼角的淚水,他咬住嘴唇,“蘭兒,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將來去京考取功名,一定來看你!”
如此遙遠的承諾,誰都心知肚明,即使做官,就能跨進那繁華宮宇了嗎?
我點頭,不停地點頭,“岐哥哥,我等你。”
“小姐,請上車吧。”慧明姑姑在我身後催道。
住屋外空曠的街道上,那華彩馬車讓我不住心痛,此去經年,總是簡約平淡時,也要盡付之東流,不可再回。
我挽住如欣的手臂,最後看了一眼杭城熟悉的居所,心裏一狠,便跨上車。
從此杭城的一切都不再屬於我,那龐大金殿下的重重樓宇才是我要去的地方,十歲那年,我蘇笙蘭,回到了當年我娘決意離開的地方。
隻有如欣陪著我,多年後回想當時的時光,竟覺得如同前世一般遙遠不可及,今夕何夕,往事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