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咱們一起踏雪尋梅(1 / 3)

麵對他的哀痛和強韌,她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或許所有的辭藻都是蒼白,唯有使勁點著頭,輕輕抱住他。

赫連幽山低低笑了笑,“你乖...”輕推開他們身後的窗扇,“你看...”他輕輕的摟著連秋雨,連秋雨順著他手勢看去,才發現隱在‘梨蕊香居’不遠處一大片杏林內,是一棟圍著一溜粉牆裏的三層大戲樓,戲樓正中巨大的匾額上題著‘妙音樓’三個雄渾金字。

那‘妙音樓’三重簷,遠瞧著,怕有一畝地之大,有六七丈之高,卷棚歇山式頂,覆明黃琉璃瓦,梁棟之上全都七彩描繪著絢麗流金的祥瑞喜慶圖案,矗立在冬日顏色灰褐的杏林裏,碧空白雲之下,更顯得文采輝煌、富麗堂皇。

戲樓對麵和左右連砌著有兩層觀戲圈樓圍繞,樓後緊連著,則是一片青瓦院落。

“好看麼?”他略略低著頭,用下巴輕蹭她的額角,她笑著使勁點了點頭,他便嗬嗬直笑,“那就是母親以前看戲的地方,我雖開牙建府後沒用過,也從未去過,但每年秋天都叫人重新修葺彩漆一遍。”

怪不得這樣的簇新鮮麗呢!她的眼睛依然盯著眼前的美景,貼緊他的耳廓,幽幽憶道,“大政後宮也有這麼一座戲樓,隻是規製沒這麼恢弘,邊上也栽有幾排杏樹,那年初夏皇後生辰,宮裏大擺戲酒筵宴,我和母妃自然是沒份兒受邀,我們也不稀罕去湊那虛熱鬧,隻是我那時天天被關在偏殿,悶極了,就偷跑出來,一個人悄悄站在戲樓後一道偏殿的牆後聽,後來演起了《牡丹亭》,”她清了清嗓子,湊著他愛嬌噥語:“我學唱幾句你聽聽,你可不許笑話!”

旋即,真就婉轉柔漫的輕唱起來,“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她的歌喉清淺悠揚,仿若一席春風,叫人流連,他努力傾聽著,摸著那臉兒瑩潤,那身段楚楚,受到蠱惑一般定了身形,直感天下間最美妙的聲音也不能於此相比,心裏口裏覺著很甜。

她唱罷,瞧著他專注的神情,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又道,“那是我第一次聽昆曲,沒想到那樣的好聽至極,我當時就忍不住了,挽起裙角兒就順著一棵緊挨著牆的杏樹爬了上去。真不愧是大政最好的名伶班子,真真是唱腔華麗、念白儒雅、表演細膩、舞蹈飄逸,我看的高興,一時忘了形,瞧看枝梢上的杏子正黃,伸手去揪,誰知杏子還沒擱嘴裏嚐個甜味呢,我坐的樹杈就折了,人也栽到了地上,幸而那杏子樹長的矮,我又伸手拽了樹丫一把,既是這麼著,我的後腦勺還是磕破流了不少血,我那會兒竟也不知道疼了,怕給人發現,著急忙慌的站起來就跑,誰知不但沒溜成,還正巧碰上一隊巡宮的皇城校尉,你想想,我頂著一腦袋血,他們拿著刀槍,就那麼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也不知誰嚇著誰了,這麼一鬧騰,不知是誰喊起了‘有刺客’,裏麵立時炸了鍋的亂作一團,有哭得,有叫的,皇後穿了高底鞋,跑得時候還把腳給崴了,唉,事後,我就頭上纏著一腦袋繃帶,被皇後派來的教養嬤嬤叫罰抄百遍《女則》,結果三遍都沒抄完,我就犯了心疾,害我又病了一場,真的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那麼好的戲,我也沒瞧多少,怪可惜了得,...”她開始還憋著,後來說著說著竟自己笑的直不起腰來了,可抬頭一看他,她的笑便戛然而止。

“不好笑麼?”連秋雨還傻傻怯怯地問,赫連幽山不但沒笑,反枕著臉,竟是一副生氣樣。

赫連幽山臉都被嚇綠了,好似能親眼瞧見那一幕。她之前在大政的冷遇境況,他叫暗影衛早就調查清楚了,隻是聽她親口說,又是另外一番苦澀滋味。他緊緊摟住她,心裏疼的什麼似的,他不僅是生氣了,簡直恨不得此刻就揮兵南下一舉踏平大政皇宮,親自削了大政昏君並他老婆的腦袋,才能稍解心頭之狠!他強自壓下腔子裏幾乎衝冠的翻湧怒火,麵上的表情又冷又硬,聲音卻要柔的滴出水來,“傷在哪裏了?給我摸摸。”

連秋雨愣了愣,知道他是在心疼她呢,心裏熱熱的,握住他的手摸到她後腦那條隱在濃發內的淺疤上,他的指腹便反複的在那條極淡的凹線上摸索起來,動作極小心翼翼,怕會碰疼了她一般,她見狀趕忙解釋道:“早就好了,那疤痕若要不仔細找,早就看不見了,真的!”她窕窈嬌小的身子坐在了他的懷裏,往裏靠得更緊一些。

“嗯。”他抱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笑了笑,誇讚道,“今兒有耳福了,剛剛唱的真是好聽!以後得常唱給我聽才是妙。”其實他的右耳勉強聽她這樣和他說話還行,若要聽曲兒卻難,因為任何曲調免不了有抑揚頓挫,他聽起來,就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幾個音兒,幾個詞兒了,若是心裏熟識的,靠猜還可,若真是生曲子就不行了。隻這些無奈,他不想給她知道罷了。況且即便是這樣,他亦覺著滿足欣喜。

摩挲著她的麵頰,緊緊的抱了她又笑道:“既然你也喜歡瞧戲,咱們家豈有白放著戲樓不用的道理?明兒我就叫人為你添一支戲班子,定是咱們大殷最好的。回頭你想聽什麼,就叫她們唱給你一人聽,等過兩個月你身上全養好了,你要宴客擺戲會友,讓我下邊人的家眷來陪你解悶也使得。我雖聽不見,有你替我聽也是好的,咱們消消停停坐在軟椅裏瞧,再不用爬樹了。”

她被他調侃的小臉通紅,氣得在他腰肉上擰了一把,知道他雷厲風行的做派,剛他就已叫人吩咐王管家去宮裏接尚品繡娘們了,趕緊道,“巴巴的單為我一個人弄個戲班子也太奢費了,我要真的想聽,叫進來唱個堂會就挺好,何必白花那銀子錢?怪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