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韓寒的一些粉絲,我覺得他們非常“可愛”,這種九死不悔、之死靡他“效忠”韓寒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崇拜一個人不是為了做他的奴隸,也不能把自己變成非人,甚至跪在他的腳下,崇拜一個人是為了在某些方麵能像他一樣值得讚許。一切惡語和詛咒並不能阻止我質疑及批評他們不加節製地將韓寒神話,反而暴露出他們幼稚而簡單的認知方式。為什麼韓寒及其作品明明有很多毛病,卻要在批評麵前獲得豁免權呢?什麼叫“他有毛病又怎麼樣”?有“毛病”當然要治“毛病”了,否則這種“毛病”一旦長成氣候,那將是“不治之症”。如果善意的批評韓寒被認為是野蠻的,那麼不著邊際的吹捧韓寒是偉大的就很文明嗎。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地揭示和分析他作品中存在的問題,是負責任的態度。韓寒的一些粉絲不懂批評的功能和意義,說明他們缺乏最基本的平等理念和民主意識。不懂批評就會懼怕批評,就會誤解批評,認為批評他們心目中的“偉人”和“英雄”就是不懷好意的泄憤,就是“誰紅跟誰急”的攪局,他們不知道批評也體現著高尚的追求和嚴肅的態度,也是一種顯示尊嚴的文化行為。不能遭遇尖銳的質疑就懷疑別人的動機,就好像替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或“偉人”受了極大的傷害和委屈,以至於他們惱羞成怒,詛咒、汙蔑和謾罵批評者。
韓寒並不是與常人不同的另一種人,他也和我們這些泛泛之輩一樣,隻要還在地球上,還在人間,就無權生活在不受道德律令約束的“他的國”裏。他不但不能放浪形骸、縱情聲色、為所欲為,更不能用文字“撒野”甚至“做惡”,否則,韓寒的一些粉絲想反對任何人用道德的尺度來質疑或衡量韓寒,那無疑是可笑的,因為藝術和審美的法庭一樣會受理因人格、趣味以及道德等原因而提出的上訴。詩意而善良的道德是文學藝術的靈魂,一切正常的文學藝術,首先意味著道德的純潔和人格的健全——你可以蔑視崇高,但無法改變崇高的文學是人格之花的事實;你可以逃避崇高,但無法否決崇高是道德之果的真理。
有一個耐人尋味的“對應性”存在於一個人的人生觀和文學觀之間,一個人有什麼樣的人生理念,就會有什麼樣的文學觀念。反之似乎也成立:從一個人如何看文學,或多或少也可能看出他的人生態度和價值觀。不可否認,在一些“作家”看來,現代的文學是畸形的、變態的,作家越是沒有教養,越是粗俗,越能引起人們的關注和好奇甚至是崇拜。文學生根發芽之土壤,已經被嚴重地沙漠化了,一切優秀文學內蘊之正氣在當今時代已蕩然無存。在當今之文化語境下,文學在中國已經成為被羞辱和“惡搞”的對象,基本喪失了它曾經享有的尊嚴。許多關於文學的觀點,是我聞所未聞的,文壇絕不是韓寒所說的“是個屁”,也不是某些人說的文學是一種變態,更不是一些人所說的文學僅僅是供人娛樂或消遣的。文學是關乎尊嚴的偉大事物,倘若我們還尊重自己,那就更應該尊重文學;倘若我們將文學說得一文不值,那麼我們事實上是在讓自己蒙羞甚至受辱。
文學不是把庸俗當做無聊的遊戲,也不是向人的弱點妥協的投降書,我認為文學表現的是人類為擺脫庸俗之奴役所進行的卓絕之努力,是人類戰勝自己弱點之光榮記錄。我反對很多“作家”退回到自我,僅僅在“內心現實”(Inner reality)之基礎上創作,因為文學是人類的事業,而不是作家個人的事情;它絕對是神聖而重要的,因為它會對讀者的精神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就算時代和現實社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文學大體就是這個樣子,至少不能把文學謬論成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怪物。
是的,在沒有道德和人格的地方,有無所顧忌的放縱和粗俗,有出語驚人的嘲弄和調侃,有商業化的文學奇觀,但永遠都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文學。
2010年2月12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