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論戰爭理論(4)(2 / 3)

凡是人的智力所不能確定的東西必須根據結果進行判斷。在確定精神力量及其作用時主要就是采用這種判斷,這一方麵是因為智力對它們很難做出可靠的判斷,另一方麵是因為它們同人意誌本身的關係很密切,很容易左右意誌。如果是恐懼或勇氣左右了決心,那麼在決心和它們之間就找不出任何客觀的東西,因而在憑智慧和推測來判斷可能的結果時就沒有任何東西可做根據。

現在我們還必須對批判的工具,即批判時使用的語言進行一些考察,因為批判時使用的語言同戰爭中的行動是一致的。檢驗性的批判無非是一種思考,它和行動以前應該做的思考是一樣的。批判時所使用的語言和戰爭中的思考具有同樣的特點,這一點特別重要,否則,它就會失掉實際意義,不能成為使批判走向現實的橋梁。

我們在考察作戰理論這一問題時已經說過,理論不應該給指揮官提供死板的條文和體係作為他們智力活動的工具,理論應該培養戰爭中指揮官的智力,或者更確切地說,在培養過程中起指導作用。如果說在戰爭中判斷某一具體情況時,不需要也不允許像幾何學那樣使用輔助線,如果說在這裏真理不是以體係的形式表現出來的,如果說真理不能間接地發現,隻能直接地由天賦的洞察力發現,那麼在批判的考察中也應該如此。

我們已經看到,凡是事物的性質必須用冗長的道理才能確定時,在批判時就不得不依靠理論上已經確定了的有關真理。當然在戰爭中當事者遵循這種理論上的真理時,隻是領會這些真理的精神,而不把它們看做外在的、僵硬的法則。同樣,在批判中也不應該把這種真理當做外在的法則或使用時完全不必重新論證的代數公式來使用,而應該領會真理的精神,至於更精確和更詳盡地證明這些真理,那可以由理論去進行。這樣批判時就能避免使用隱晦不明的語言,就可以運用簡潔的語言和清楚明白的觀念。

當然批判者在表達時不是總能完全做到這一點的,但他應該努力這樣做。在表達時應該盡量避免運用複雜的詞句和概念,決不要把輔助線當做萬能的工具來使用,必須讓不受任何體係限製的天賦的洞察力來闡明一切。

然而可惜的是,到目前為止,隻在極少數的批判考察中能夠看到這種虔誠的努力,而在大多數考察中,卻由於某種虛榮心的驅使,充滿了炫耀自己博學多才的現象。

在批判中常見的第一種弊病是,把某種片麵體係當做金科玉律,濫用到令人難以容忍的地步。這類體係的片麵性是不難指出的,而且一經指出,它將永遠失去它那法官判詞般的威嚴。在這裏我們隻牽涉到一定的對象,這樣片麵的體係畢竟為數不多,因此危害也不大。

另一種較大的弊病是濫用名詞、術語和比喻,它們就像宮廷侍衛一樣尾隨於各種體係之後,又像地痞流氓和散兵遊勇一樣,到處晃晃蕩蕩,橫衝直撞。雖然有些批判者對任何一種體係都不滿意,或者沒有完整地學會任何一種體係,因而還不能完整地使用一套體係,但是他們有時仍然想從這些體係中至少抓一鱗半爪,作為指出某一統帥行動的缺點的根據。他們中間大部分人如果不到處從軍事理論中抓住一些片斷當做根據,就根本不能進行批判。這些片斷中最小的就是術語和比喻,它們往往隻被用做批判的論述的點綴品。一切原屬於一定理論體係的名詞術語,一旦從原來的體係中被抽出來,當做一般的公理使用,或者當做比普通語言更有說服力的真理的小結晶體使用,它們就會失去其原有的正確性。

因此發生了這樣的情況:理論書籍和批判書籍不是運用樸實、簡單的思考方式,使作者至少還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使讀者還了解自己讀的是什麼,而是與此相反,充滿了隱晦不明和易生歧義的術語,以致讀者和作者的理解很不一致。但更糟糕的是名詞術語往往像那些無核的殼子一樣空洞無物,甚至連作者自己也不清楚想用它們說明什麼,他們安於模糊的觀念,這些觀念在他們看來是無法用樸實的語言來表達的。

在批判中常見的第三種弊病是濫舉史例,炫耀自己博學多才。我們在前麵已經講過曆史對軍事藝術起什麼作用,下麵我們還想用專門的章節談談對戰例和戰史的看法。一個史實如果未經深入研究便加以引用,也可能被人用來證明完全相反的觀點。如果從相隔很遠的時代或國家中,從極不相同的情況中抽出三四個史例拚湊在一起,往往隻能引起判斷上的模糊和混亂,絲毫也不會有說服力。因為隻要仔細地把它們考察一下,就可以看出它們大多是沒有用處的,隻不過是作者用以顯示自己博學多才而已。

這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混淆不清、隨意杜撰的概念對於實際生活有什麼好處呢?幾乎沒有任何好處。理論隻要用了這樣的概念,就始終同實踐是對立的,就往往受到能征善戰的將帥的嘲笑。

但如果理論能夠切實地考察作戰的各種問題,用簡潔的語言確定並表達能夠確定的東西,能夠摒棄錯誤的念頭,避免濫用科學形式和曆史引證粉飾自己,能夠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能夠密切聯係在戰場上依靠洞察力指揮作戰的人,那麼理論就不致產生上述種種弊病了。

第六章 關於史例

史例可以說明一切問題,在經驗科學中,史例最具說服力。尤其在軍事藝術中更是這樣。香霍斯特將軍在他寫的《野戰》手冊中,對真正的戰爭做了最好的敘述,他認為史例在軍事藝術中是極為重要的,而且他令人欽佩地在手冊中運用了史例。如果他不死於那次戰爭的話,就能把《炮兵手冊》25第四部分修改完畢,給我們提供一個更為出色的證明,說明他是以怎樣的研究精神從經驗中吸取教訓的。

但一般理論著作家很少能這樣運用史例,他們運用史例大多不但不能幫助讀者,反而會妨礙讀者對問題的理解。因此正確地運用史例和防止濫用史例是很重要的。

作為軍事藝術基礎的各種知識,無疑都屬於經驗科學。雖然這些知識大部分是通過對事物性質的認識而獲得的,但這些事物的性質多半隻有通過經驗才能認識。而且這些知識的運用方式在各種具體情況下是有變化的,僅僅根據手段的性質,不可能充分認識其作用。

火藥這種現代軍事活動的巨大的動力,其作用隻有通過經驗才能認識到。人們現在還在不斷地通過試驗做更進一步的研究。子彈由於有了火藥,其速度可以達到每秒1000英尺,可以殺傷它所碰到的任何生物。這是不言而喻的事實,是無需再通過經驗就可以知道的事情。但是更精確地決定這種作用的還有數以百計的其他條件,其中有些條件隻有根據經驗才能認識。而且物質作用並不是我們惟一應該注意的問題,精神作用也是我們應該探討的,要認識精神作用並給予評價,除了根據經驗以外,沒有任何其他方法。在中世紀,當火器剛剛發明時,由於構造不夠完善,它的物質作用自然要比現在小得多,但是精神作用卻比現在大得多。要想了解一支在危險中久經鍛煉、通過多次勝利而對自己有最高要求的軍隊能夠做些什麼,就必須看到拿破侖在東征西戰時所培養和指揮的那些軍隊在持久猛烈的炮火中表現出來的頑強性。人們單憑想象是決不會相信這些的。另一方麵,經驗還告訴我們,在歐洲軍隊中現在還有一些幾發炮彈就能打亂的軍隊,如韃靼人的、哥薩克人的和克羅地亞人的軍隊就是這樣。但是任何一種經驗科學,都不能使自己提出的真理總有史例作證,軍事藝術的理論也是如此。這一方麵是由於每一個真理都用史例作證時過於繁瑣,不可能做到,另一方麵是由於用單個的現象也難以論證經驗。如果在戰爭中發現某種手段極為有效,那麼這種手段就會被反複使用。由於此行彼效,這種手段就可能流行一時。這樣,這種手段就通過經驗得到了廣泛的運用,並在理論中占有了地位,在這種場合,理論隻是一般地引用經驗說明手段的由來,並不加以論證。但如果要引用經驗來否定某種常用的手段,指出值得懷疑的手段,或者介紹一種新的手段,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這時必須從曆史中舉出實例來證明。

如果我們進一步考察一下史例的運用,那麼很容易發現運用史例要著眼於以下四點:

第一,用史例可以單純說明某種思想。在一切抽象的考察中,作者的思想很容易被人誤解或者根本不為人們所理解,如果作者擔心發生這種情況,就可以引用史例來說明自己的思想,以保證讀者能正確理解作者的願意。

第二,用史例可以幫助說明某種思想的運用,因為引用史例可以指出細小問題的處理情況,而在一般地敘述一種思想時不可能把這些情況完全包括進去。這也正是理論和經驗之間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