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進攻者才有積極的目的,所以主力會戰主要是進攻者的手段。盡管我們在這裏還不能更詳細地確定進攻和防禦的概念,但也必須指出,即使是防禦者,要想或遲或早地適應防禦的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大多也隻有采用主力會戰這個惟一有效的手段。

主力會戰是解決問題的最殘酷的方法。雖然主力會戰不等於單純的相互殘殺,不在於殺死敵人的士兵,它的效果更多的是摧毀敵人的勇氣,但是流血永遠是它的代價,而“屠殺”這個詞既表示了會戰的名稱,又說明了它的性質。作為一個人,統帥對於這一點也會感到不寒而栗。一旦想到將要通過一次戰鬥決定勝負,他的精神上的壓力會更大。在主力會戰中,一切行動都集中在空間和時間的某一點上,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會有一種模糊的感覺,仿佛他們的兵力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無法展開和無法活動,仿佛隻要有時間,就可能贏得很大的好處,但實際上時間對我們毫無益處。這種感覺隻是一種錯覺,但是這種錯覺也是不容忽視的。人們在做任何重要決定時都會受這種錯覺的影響,當一個統帥要做出這樣一種重大決定時,他的這種感覺就會更強烈。

因此各個時代都有一些政府和統帥,設法回避決定性的會戰,希望不通過會戰也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悄悄地放棄自己的目的。於是,那些曆史學家和理論家們,就竭盡全力地想從這些以其他方式進行的戰局和戰爭中找到可以代替決定性會戰的等價物,甚至找到更高超的藝術。這樣一來,在現代,就有人根據戰爭中合理使用兵力的原則,把主力會戰看做是由錯誤導致的禍害,是正常的、慎重的戰爭中決不應該出現的病態。在他們看來,隻有那些用不流血方式進行戰爭的統帥才有資格戴上桂冠,而那種真正的婆羅門教義式的戰爭理論,恰好就是傳授這種藝術。

現代曆史已經粉碎了這種謬論,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種謬論不再重新出現,不再誘惑當權人物相信這種適合人的弱點,因而容易為人們接受的顛倒黑白的看法。也許在不久以後就會有人認為,拿破侖進行的幾次戰局和會戰是野蠻而近乎愚蠢的,並以滿意和信任的心情再次推崇那種已經過時的、裝模作樣的舊式部署和打法。如果人們聽從理論的忠告警惕這些東西,這就是理論的重大貢獻。但願這對我們可愛的祖國的那些軍事領域的權威能有所幫助,在這方麵做他們的向導,督促他們對這些問題進行認真的考察。

戰爭的概念和經驗也證實了這一點。自古以來,隻有巨大的勝利才能導致巨大的成就,對進攻者來說必然是這樣,對防禦者來說或多或少也是這樣。拿破侖如果害怕流血,恐怕也不會獲得烏爾姆會戰70的勝利(這樣的勝利在他所有的戰爭中也是惟一的一次),這一勝利,可以看做是他前幾次戰局勝利的第二茬收割。因此,不僅那些大膽的、富有冒險精神的或者倔強的統帥力圖用決定性的會戰這一重要的冒險手段來完成自己的事業,就連那些幸運的統帥,也同樣如此。

我們不想聽那些不經流血而獲得勝利的統帥的故事。如果說血腥的屠殺是殘酷可怕的,這隻能使我們更加嚴肅地對待戰爭,而不應該使我們出於人道讓佩劍逐漸變鈍,以致最後有人用利劍把我們的手臂砍掉。一次大的會戰是主要的決戰,但不一定是一次戰爭或戰局中必不可少的、惟一的一次決戰。一次大會戰能夠決定整個戰局勝負的情況,隻有在現代才是常見的,至於能夠決定整個戰爭勝負的情況,那是極為罕見的例外。

一次大會戰所產生的決定意義,不僅僅取決於大會戰本身,即集中到會戰中的軍隊的多少和取得勝利的大小,還取決於雙方國家及其軍事力量方麵的許多其他情況。但是,由現有軍隊的主力進行的大規模的搏鬥,也會形成一次主要的決戰,決戰勝負的規模,在某些方麵是可以預測的,但不是所有方麵。這樣的勝負,即使不是惟一的一次,但作為第一個勝負,對以後的決戰也會發生影響。因此,周密計劃的主力會戰始終應該看做是當前整個軍事行動的中心和重心。統帥越是具有真正的戰爭精神(即戰鬥精神),越是具備必須和肯定能打垮敵人的感情和想法(即意識),他就越會把一切都放到第一次會戰的天平上,希望並力爭在第一次會戰中奪取一切。拿破侖在他所從事的戰爭中,大概沒有一次不是想在第一次會戰中就打垮敵人的。腓特烈大帝進行的戰爭雖然規模較小,危機也有限,但當他率領一支兵力不大的軍隊從背後攻擊俄國人或帝國軍隊而想打開一個新的局麵時,也同樣是這樣想的。

會戰的成果,更確切地說,勝利的大小,主要取決於下列四個條件:

(1)會戰采取的戰術形式;

(2)地形特點;

(3)各兵種的比例;

(4)兵力的對比。

隻采取正麵進攻而不采取迂回的會戰,很少能像采取迂回敵人或者迫使對方或多或少地改變正麵會戰那樣收到很大的成果。在複雜的地形上或者在山地上進行的會戰的成果同樣也比較小,因為在這裏進攻力量處處都受到限製。

如果失敗者的騎兵和勝利者的騎兵同樣多或者更多,那麼勝利者追擊的效果就會減小,會失去很大一部分勝利成果。

在同樣采取迂回敵人或者迫使敵人改變正麵作戰的方法的條件下,以優勢兵力取得的勝利,要比以劣勢兵力取得的勝利有更大的成果。勒登會戰可能會使人們懷疑這個原則的正確性,在這裏請允許我們說一句我們平常不大愛說的話:沒有無例外的規則。

因此,統帥利用上述四種條件可以使會戰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固然,他冒的危險也會因此而增大,不過,他的全部活動本來就免不了要受精神世界的這個力學定律的支配。

在戰爭中沒有什麼比主力會戰更重要的了。戰略上最大的智慧就表現在為主力會戰提供手段,巧妙地確定主力會戰的時間、地點和使用兵力的方向,以及利用主力會戰的結果。

上述這些都很重要,但是並不能因此就認為它們很複雜,很不容易捉摸。恰恰相反,這一切都很簡單,並不需要很多巧妙的藝術,隻需要有敏銳的判斷力、魄力和貫徹始終的精神,以及朝氣蓬勃、敢作敢為的精神,總之要有英雄氣概。在這方麵,統帥很少需要書本上的知識,他更多地要通過書本以外的其他途徑學到知識。

要想進行主力會戰,要想在主力會戰中主動而有把握地行動,就必須對自己的力量有信心和對必然性有明確的認識,必須有天生的勇氣和在豐富的生活經曆中鍛煉出來的銳敏的洞察力。

光輝的戰例是最好的教師,但是,一旦讓理論上的偏見像烏雲一樣遮蔽住這些戰例,情況就糟糕了。因為,烏雲能使陽光產生折射和變色。這些偏見有時會像瘴氣那樣擴散開來,理論的迫切任務就是粉碎這些偏見。理智上產生的錯誤,隻能用理智來消除。

第十二章 利用勝利的戰略手段

戰略默默無聞地為贏得勝利做好準備,這是一件困難的工作,幾乎得不到任何讚揚,隻有取得勝利後,戰略才顯得光彩和榮耀。

會戰可能有什麼樣的特殊目的,它對整個軍事行動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在各種情況下如何取得勝利以及勝利的頂點在什麼地方,所有這些問題我們將在以後討論。但是,如果取得了勝利而不進行追擊,那就很難產生巨大的效果;不論勝利的發展是怎樣地短促,它也總有個初步追擊的時間。為了避免到處重複這一點,我們想概括地談一談勝利所必然帶來的這個附屬任務。

對戰敗了的敵人的追擊,是從他放棄戰鬥撤出陣地的時刻開始的。在這之前雙方所出現的一切前進和後退的運動,都不能算是追擊,隻屬於會戰過程本身。在對方放棄戰鬥撤出陣地的瞬間,勝利雖然已經確定,但規模通常還很小,效果也不大。如果不在當天進行追擊,那麼通過勝利所獲得的利益就不會很大。在大多數情況下體現勝利的那些戰利品是通過這種追擊獲得的。我們首先就來談談這種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