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降的五瓣雪花如疊疊蓮翼輕盈簌簌,遠樹枝枝氤氳霧凇,晶瑩剔透的冰淩懸吊簷下。雪花柔柔曼舞,輕靈若夢,漫過高山深穀,幽壑潛淵,最後停留在小男孩蝶衣般顫動的長睫上。
五歲的男孩饒有興致地拍皮球,“啪……啪……啪……”一聲聲敲碎冬日的孤冷,枯槁,敲醒一個個沉睡於夢魂深處的浮生夢——
“噔……”小手一滑,漏拍的皮球“骨碌碌”滾向遠方,他搖晃著穿著累贅臃腫的小身子去追球,冷不防跟球差不多的小身子被人抱了起來。
眼睜睜看著皮球滾出視線,他小嘴一撇,正要號啕大哭,漂亮的大眼卻對上一雙晶瑩秀澈的黝黑眼眸,那眼裏飽含驚訝與喜愛之情,閃亮得令人心悸。小男孩怔怔望著,一時間竟連哭都忘了。
抱著他的十歲男孩身材頎長,比同齡人高出不少。俊美容顏上眉羽飛揚,一雙笑起來半眯的眼睛竟有幾分嫵媚,最是奪人。
十歲男孩扭頭向身後喊道:“楊阿姨,你女兒太可愛了,我長大後可不可以娶她當老婆?”
“該死……”我扶著宿醉後劇痛的頭,低聲喃喃咒罵。
我居然睡著了,而且又夢見十三年前初見邵華哥的情景。如同一部永不落幕的話劇,十三年來固執地在我睡夢裏反複上演,有時隻是閉上眼都能清晰重溫。
黑色高考後的第二天,終於結束十幾年折磨的我與一群狐朋狗友到賓館聚餐,然後在ktv包間k了一夜歌,喝了幾箱啤酒。我醉的人事不知,隻記得模糊的意識裏,一雙溫暖的手在我不知灌下幾瓶之後擋住酒杯,一個聲音溫柔的勸我,“芙林,別喝了。你不要逞強,芙林……”
我惱怒地拍開那人的手,憤憤道:“好不容易解放了,你還不讓我喝。你是我什麼人啊,多管閑事!”
微弱光線裏一雙明亮眼眸粲若晨星,灼灼逼視。我眯眼灌酒,當它是搖曳的燭光。良久,那聲音歎道:“好,好,讓你喝,喝死你算了。”
我知道那是菊生,洛菊生。從來溫柔有餘怒氣不足的人。因這怒氣隻偶爾會被我挑起,也似乎從來隻對我而發。
在別人麵前永遠溫文爾雅的菊生。
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友。
當然,兩個男生不應該說什麼青梅竹馬。我曾經無比鄙視此說法,然而在我們兩位的老媽淫威下也隻得屈服。
我老媽曰:“男孩怎麼不能青梅竹馬了,芙林你要是女孩子多好啊,這樣我們兩家早就成親家了,哎!”每當她如此感歎時,我就不禁怒從中來——為什麼不是他是女的?
若是因為我幼兒園時穿女裝上學,那可都是她的思女瘋害的。
雖然上小學時,為了不影響我未來的性向讓我換回男裝,然而我依然成為光榮的“GAY”一枚。
那時候我就知道雖然性向可以轉移,心卻不能轉移。
從我五歲對那人產生朦朧感情,到十五歲確認。我知道自己已無法自拔,我是同性戀這一鐵板釘釘的事實無法更改。
但我隻愛他一人,雖然他已經在大洋彼岸,雖然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份禁忌感情,但我依然滿足。
我追尋他的每一個足跡,每一分影子,試圖從別人身上尋覓他的一道道殘影從而將他拚湊整齊,即使自欺欺人也無所謂。卻從不知道為了這份任性,我傷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我揉著疼痛欲裂的頭,不適地挪動身體。最討厭的事發生了,望著身旁躺滿一地如鹹魚般橫七豎八的人,無法突圍而出的我正鬱悶地皺眉,一杯熱水遞到眼前。一粒渾圓的藥丸靜靜躺於一張精致優美的手掌裏,如它的主人一般寧靜。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我接過水杯,卻推開藥丸,不悅道:“菊生,你嗑藥上癮啊,還要逼我磕,我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