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夏仁孝又情不自禁地撥打起了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
這是母親的手機號。雖然母親去世已經一年多了,但他太思念亡母了,仍時不時地要撥打這個號,就像母親在世時一樣。有了高興的事,他會在第一時間裏告訴母親,讓母親也來分享他的快樂。心中有什麼不快,他也會在夜深人靜時,向母親娓娓傾訴。他知道,母親在天堂那邊是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可他相信,盡管陰陽相隔,但母子之間的心是相通的。可不是,隻要他把心中憋著的話兒向母親掏出來,心裏就會輕鬆許多。
可這次一撥通電話,還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個秀裏秀氣的女聲:“喂,哪位?”
夏仁孝不免心中格登:隨亡母而葬的手機怎麼會有人接?該不是母親的亡靈重又複活了?或是其它意想不到的原因?愣怔片刻,他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一定是電信公司把母親早已失效的手機號賣給了一個新購手機的人。夏仁孝急忙道歉賠禮:“對不起,對不起,我……”
“你怎麼啦?”對方柔聲細氣地問,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我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打錯了電話!”
“不,你沒有打錯電話,你已經多次撥打過這個電話號碼了,怎麼會錯呢?”
這麼說,對方已經不止一次地接到過他的電話了,說不定還耐著性子聽過他在電話裏不厭其煩的嘮叨呢。唉,我真冒失!
夏仁孝隻得把他撥打這個電話的原因如實地說了出來,並連聲向對方道歉:“對不起,我以後再不會撥打這個電話了,不會再攪擾你了。”
“不,年輕人,你並沒有錯。你的孝心感天,讓我也十分感動,你還是繼續打這個電話吧,我不會責怪你的,如果你信得過,就權當聽電話的人就是你心目中的媽媽吧!當然,我絕不會窺探你的隱私!”
夏仁孝沒想到對方竟是這般寬容,這般善解人意,料想電話那頭一定是一位慈祥的阿姨。
但他從此後再沒敢輕易撥打這個電話號碼了。有時實在憋不住,他才又撥通媽媽這個號。電話撥通後,手機裏傳來的總是同一個甜美的女聲提示語:“年輕人,你的媽媽在天國認真地聽著呢,你有什麼心裏話,就好好地傾訴吧!但要注意節約電話費,可以摁斷通話鍵和媽媽說,因為母子間是通過心靈交流的!”想必是陌生的阿姨在鈴聲的設置裏專為他留的錄音。多好的阿姨,為了不打攪他們母子間“通話”的興致和情緒,竟把這個特殊的號碼和手機特地留給了他,自己又去購買了一部新手機。他心裏不由湧起了一陣陣暖意。
這天晚上,夜已經很深了,夏仁孝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過手機一看,是母親的那個號,阿姨在電話裏氣息微弱而又十分急迫地說:“年輕人,我、我、我病了,你快……”夏仁孝問清了阿姨的具體住址後,身上帶足備用的錢,就趕緊出外打了一個的,向阿姨住的地方趕去。
阿姨住在一片居民區裏,許多外來的打工者都租住在這一帶。夏仁孝循門牌號找到了阿姨家,推開門一看,見阿姨痛苦地蜷縮在床角呻呤。他扶起阿姨,就要背著阿姨往醫院跑,卻驚異地發現是一個姑娘。夏仁孝疑惑了,忍不住發問:“你,你……是你打的電話?”姑娘沒有作聲。“是你病了,還是阿姨病了?”姑娘有氣無力地說:“是我……病了,我、我就是……”救人要緊,夏仁孝來不及問清緣由,也顧不了青年男女之間授受不親的忌諱,背起姑娘就往小區外跑,坐上了門外仍候著他的出租車。
夏仁孝在醫院裏跑上跑下,掏出錢來為姑娘辦好了住院手續。姑娘名叫孟媛華,患的是急性闌尾炎,需作手術切除,必須親屬簽字。夏仁孝忙問:“小孟,你的母親呢?應該由她來簽字才合適呀!”夏仁孝猜想的是,打電話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母親,可能臨時有什麼急事離不開身。孟媛華說:“她在東北農村老家,來不了的了,夏大哥,你就幫我簽個字吧!”夏仁孝更弄不明白了,他經常撥通的都是阿姨的手機,阿姨怎麼一下又會在東北老家呢?嗬,隻能作這種推斷了,或許接電話的阿姨與眼前的這位姑娘隻是一種普通的工友關係,並不是她的母親,那麼阿姨剛才打了電話後怎麼又不來露麵呢?把一個生病的陌生姑娘交給我好嗎?這讓夏仁孝心中存了許多疑問。
孟媛華做了手術後,在夏仁孝的精心照料下,一個多星期就出院了。夏仁孝帶著一雙黑眼圈和一副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睡了一天一夜後才去上班。
幾天後,孟媛華為感謝夏仁孝,邀請夏仁孝在一家雅致的餐館共進晚餐。夏仁孝本想推辭,但想到借此可以弄清一些問題,就欣然應允。
席間,孟媛華將夏仁孝為她住院墊支的醫療費還給他,並再三地感謝,說是他在危難之中救了她一命。夏仁孝連說應該的,應該的,這事放在誰身上都會這麼做的。現在你病後正需要營養身體,這錢以後再說吧。孟媛華硬把錢塞給了他。
孟媛華沒等夏仁孝發問,就主動地將自己的情況向他作了介紹。
孟媛華說,她是一個外地來福建的打工妹,就在附近的電子廠工作。她購買了這部手機後,除了給母親打電話外,平常很少與人聯係。她在夜間確實好幾次接到過夏仁孝的電話,但她那時正好在上夜班,老板規定上班時間不準接打電話,她就隻能悄悄地從耳塞裏聽到些隻言片語。那次在電話裏問起了對方是誰,是她已回到了自己的租住房裏。
夏仁孝搔了搔腦袋,這才恍然大悟:“這麼說,接聽電話的是你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囉?我還一直把你當成是一個慈祥可敬的阿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