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豕與亥(2 / 2)

根據紐曼的重要提示,英語中指代豬的pig一詞為何又有“土器”、“瓦罐”和“水壺”之類器皿的意義,便不再令人困惑了。因為豬的意象在神話思維中常常就是地母神的動物化身。土是地母軀體的構成要素,用陶土製成的容器和豬具有相互隱喻的關係,這也是順理成章的。我國新石器時代的出土陶器中那種引人注目的豬形容器,正可作為此種隱喻關聯的直觀見證。

在商代的圖騰編碼空間世界觀中,豬作為北方的象征物,是和夜晚、黑暗、冬天、寒冷等聯係在一起的(參看本書第七章二節)。亥字所具有的“收藏萬物”之隱義,一方麵可以和太陽的日循環周期中的夜晚相對應,因為夜晚等同地下世界,是太陽結束一天運行的歸宿藏身之處;另一方麵又可以對應太陽的年循環周期的最後一個季節――冬季,那也正是萬物返回本源的“歸藏”之際。《釋名?釋天》雲:“冬,終也,物終成也。”《尚書大傳》雲:“北方者,物之伏方也。何以謂之冬?冬,中也,物方藏於中也。故曰北方冬也。”亥字具有結束十二支循環的一個周期的終了之義,喻示萬物歸根,生命藏伏。這有如返回大地母親子宮的再度孕育。正像冬天過後緊接著就是生命複蘇的春天,表示藏伏的“亥”之後,緊接著就是表示新生命誕生的“子”,又迎來十二支的新一輪循環。

豬作為生命和時間循環周期的界點之象征,既可以充當周期曆程的終點,也可充當其起點。道理很簡單,在一個表示循環不已的圓圈上,終點和起點總是首尾銜接、重合在一起的。意識到這種終始相續的原則,我們看到納西族的二十八宿記日法以“豪豬尾”開頭,也許就不足為奇了。

據東巴經《星輪》一書的記載,納西人的二十八宿記日法從正月一日(豪豬尾、順序23)開始,每月30天,依次排列,到臘月(十二月)三十日為止。如正月記日排列順序:

一 日 豪豬尾 23

二 日 馬星 24

三 日 蛙嘴星 25

四 日 蛙沫星 26

五 日 黑雷星 27

六 日 塔星 28

七 日 六星角 1

八 日 六星身 2

九 日 紅眼星 3

十 日 三星角 4

十一 日 三星身 5

十二 日 亮星水邊 6

十三 日 亮星水尾 7

十四 日 雉鷹星 8

十五 日 堿泉星 9

十六 日 豬嘴星 10

十七 日 豬背星 11

十八 日 豬油星 12

十九 日 鷹星 13

二十 日 蕊星角 14

二十一 日 蕊星耳 15

二十二 日 蕊星頸 16

二十三 日 蕊星身 17

二十四 日 蕊星胃 18

二十五 日 蕊星花 19

二十六 日 蕊星胛 20

二十七 日 蕊星腳 21

二十八 日 豪豬頭 22

二十九 日 豪豬尾 23

三十 日 馬星 24

納西人的二十八宿星名與漢族不同。此處的“豪豬尾”相當於漢名牛郎尾;而“豪豬頭”則相當於漢名牛郎身。從二月到十二月,每月30天,二十八宿依次逐日排列。二十八宿與日相配是為預報月亮的方位,而預報各日月亮所在方位的目的,則是為了依據該日月亮所在的星宿來判斷日子的好壞。月亮在自己的軌道上從某星座開始,繞行一周又回到該星座所需時段為27.32天,所以有了這種以二十八天為周期的記日方法。

納西族還有十二生肖(屬相)記日推算法。按照此法,納西族一年分十二月,又分月大為30天(逢雙月),月小為29天(逢單月),全年為350天,閏十二月都為大月,每月還可與十二生肖相配合。

按照生肖記日法,單月雖無30日,但生肖記日仍計算進去,因此,單、雙月同一個日序的生肖都固定不變。十分巧合的是,二十八宿記日與十二生肖記日,全年都是354天。這兩種記日法對於考察生肖觀念的起源,提供了有益線索:初民古樸的天文曆法知識是借助於具體直觀的事物表象來加以秩序化編碼的。人們仰觀於天所看到的星相和俯察於地所看到的動物形象,就自然成為“遠取”和“近取”的符號表象,借此來捕捉和記錄那流逝不停的時間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