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柳園,地勢開始變得越來越開闊,草灘無垠,荒山逶迤。前麵出現的花牛子山、黑尖山幾度讓我們誤以為是大頭山。李宏偉平靜地否定,讓大家耐心等待。他不斷向窗外眺望,指給我們看玄奘遇險肇始地大泉的大概位置。當年,玄奘到大泉(即第四烽,後又名雙泉驛)得到烽官王伯隴照顧,贈送大皮囊及馬麥,並建議他繞開“疎率”的第五烽(馬蓮井)烽官直接到野馬泉取水後去冷泉驛(星星峽)。第四烽西北屬極旱荒漠,唯照壁山中有野馬泉等數處泉水,也曾是交通便道。李宏偉曾同李正宇、寧瑞棟、劉曉東等人在蘆葦井子一帶考察,發現泉水滲出,且有大片蘆葦,確定為野馬泉。
汽車沿著古代驛道,在青色的石山間穿行許久,到達一個高高的山崗,眼前豁然開朗,呈現出非常遼闊的盆地,左邊向西舒緩伸展的石山就是大頭山,馬蓮井就在對麵的荒草灘裏。2009年6月29日,李正宇曾與李宏偉、寧瑞棟等瓜州縣博物館及瓜州曆史文化研究會的學者在馬蓮井考察,發現過東漢剪邊五銖10多枚,表明這個驛站東漢已經使用。驛站北有水泉,自東北向西南延伸50餘裏,他們推測可能是史載新北道所經過的“橫坑”。清代在那裏設置過馬蓮井子軍塘。裴景福詩《馬蓮井》將這裏寫得陰森可怕:“兜鈴懸古堠,藺石臥荒闉。曠野虎爭路,昏林鴟嚇人。僧殘山鬼侮,民蠢社公神。雁戶餘三五,誰能饋爾貧。”但清人史善長寫的《馬蓮井子》卻以細致寫實的筆法再現了這個戈壁驛站的生活情形,富含人類學信息:“戈壁一都會,煙村數十家。羊頭高護屋,馬糞細煎茶。粟貴來程遠,糧儲去路賒。聞香炊餅熟,不敢厭泥沙。”可見當年的馬蓮井子儼然是生機勃勃的小村鎮。一個驛站竟然衍生出“煙村數十家”,其中有多少纏綿悱惻的故事!
我很想到廢址處看一看,但時間有限,隻能遙望。現代公路基本上與舊驛路重合,東邊是一望無垠的灘地,古人設置馬蓮井子驛站,建築烽火台,可管控周邊廣闊地域。李宏偉說照壁山、野馬泉還在遙遠的大頭山之西。當年玄奘離開第四烽西行,要繞開第五烽,就必須沿著戈壁北緣及群山南側前進。而這一片地域,正是大頭山襟帶以北的亂石灘!
為了尋找玉石,我們也要“繞開”第五烽。汽車離開高速路,從便道駛入大頭山北緣荒草、砂礫、亂石相間的灘地,拐來拐去,沿著車轍痕跡,尋找較為平坦的道路前進。劇烈顛簸。顛簸劇烈。汽車幾次都顛得熄了火。雖然有大規模的層雲遮擋陽光,但那種沙漠地帶特有的熱浪還是不折不扣地襲擊。越野車通過尚且如此艱難,何況人馬步行!玄奘當年既要防備讓第五烽烽長發現,又要克服幹渴、恐懼、孤獨、艱辛、焦慮,等等,苦不堪言。但他憑借堅強的意誌終於闖過了這片石頭遍地的灘地。
顛簸著,搖晃著,炎熱著,喘息著,經過一片又一片的沙灘,越過一道又一道洪水衝刷形成的大壕溝,終於,汽車停在距離山腳很近的緩坡處。攝像師馮旭文跳下車,不久便撿到一塊品質優良的白玉,葉舒憲老師大加讚賞,說可與和田玉媲美。李宏偉說好玉應該在山裏麵,大家忍耐一下,再往前走走。於是,大家上車,繼續顛簸。西邊,可以看到照壁山的影子。玄奘當年在這一帶遭遇沙塵暴,迷路了,他不敢冒然進入照壁山,與“野馬泉”失之交臂,幾乎殞命。他曾打算返回第四烽取水,“行十餘裏,自念:‘我先發願,若不至天竺,經不東歸一步。今何故來?寧可就西而死,豈歸東而生!’於是旋轡,專念‘觀音’,西北而進。”很幸運,玄奘西抵不知名水泉,絕處逢生。據李正宇先生考證,“大水”應為矟竿道上的堿泉驛(戍),清末以來名為“大水”。該地至今仍有大片濕地,北緣山頭有漢朝烽火台,遺世獨立。
經過玄奘曾經猶豫徘徊的荒灘野山,到達大頭山下的一個開闊山穀。汽車隻能到達穀口,進山需要步行大約5公裏。大家取出西瓜、大餅、西紅柿、黃瓜、雞蛋等,野餐一頓,為自己壯行。吃飽喝足,踩著亂石頭,朝大頭山深處走去。古老幽靜的山穀裏,熙熙攘攘的人聲顯得渺茫、稀薄、飄忽。太陽不時地暴露出雲層,火燒火燎般地照射,遍地生煙,酷熱難耐。躬行半小時,沒有任何收獲。葉舒憲先生認為好玉石應該被洪水衝到河灘裏,我們應該調整思路。於是,大部分人掉頭,往山穀外麵走去。
易華聲稱要找到一個銅片,以證明大頭山也有馬鬃山那樣的古代遺址。他滿懷希望,信心百倍,拿出不找到古銅誓不罷休的架勢,繼續往山裏麵去了。我擔心他遇到狼,不斷呼喊,通過聲音保持聯係。後來,他返回,我才出穀。大隊人馬散布到整個河灘裏,悄無生息地尋找玉石,場麵頗為壯觀。有人已經撿到了較好的玉石。我仍然還沒收獲,隻是發現幾叢豬耳朵花,美麗異常。(圖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