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啟示(1 / 3)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滾跌、跋涉,趕隊的小部隊終於走過了這段充滿著艱難和危險的爛泥潭。

排長鍾彥標踏上了一塊大些的草墩,兩腳站穩了,把背上的傷員輕輕放下,然後,又往回迎了幾步,幫著兩個擔架員把擔架抬過來。這工夫,走在最後的通信員小胡也攙著一個病號跨上了草墩。

突然,小胡尖聲地叫起來:“同誌們,部隊宿營啦!”話剛出口,勁一鬆,腿一軟,他和病號同時跌坐在地上了。

鍾彥標卻沒有像小胡那麼興奮。他抬頭看了看天,太陽還在老高處掛著,隻是在西北方向,一塊烏雲正緩緩地漫上來。再向前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塊高地上,有一大堆人在活動著。看著這一切,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自從進入草地的第二天起,他就開始帶領本連的三個傷病員趕隊了。三天來,他們每天都是出發走得早,宿營歇得晚,就這樣,緊趕慢趕,還是掉在了後衛團的後麵。現在,天色還早,不是宿營的時候;高地太小,也不是宿營的地方。

“情況不對!”他焦急地想。隨即彎腰把傷員背到身上,大聲命令道:“快走!”

他們加快腳步趕到了那塊小高地。隻見這塊不過畝把地大的高地上,散散亂亂地擠著五六十個紅軍戰士;有一多半是傷病員。一望而知,這些人都像他們一樣,是掉隊下來的。人們有的吵吵嚷嚷,在辯論著什麼;有的在拍打著空空的糧袋,有的尋找著野菜,有的幹脆在矮樹叢間找柴禾、生篝火、搭帳篷,準備宿營了。

鍾彥標把同誌們安置在一簇樹叢邊歇著,自己在高地上走了一轉,這才弄明白:原來兄弟部隊有幾個傷員在這裏休息,後來的一批批趕隊的,也就跟著停了下來,於是,越聚越多,就都集中在這裏。

吵嚷和爭辯還在繼續著:

“誰愛走誰走,我可是不走了!”

“對,反正是趕不上大隊了,明天早點走還不是一樣!”

“不行!”人群裏有個人提出了反對的意見,“暴雨馬上就到,得往前趕呀!……”

鍾彥標循著這個聲音望去,隻見講話的是個重傷員,從他那帽角略大的八角軍帽上,可以看出是四方麵軍的同誌。他從一個臨時綁起的擔架上欠起身,喘息著,焦急地擺著手:“同誌們!……”

可是,他那微弱的聲音卻被雜亂的吵嚷聲淹沒了。

鍾彥標看看那越來越近的雷雨雲,又望望這混亂的人群,他的心也像這黑雲一樣沉,和人群一樣亂。他知道,艱苦的草地行軍,當人們和大夥一道前進的時候,再苦再累,都還能堅持著往前走;可是,一旦離開了本部隊的建製,失去了集中的領導,再遇到什麼意外的影響,卻容易使人鬆懈下來。就像握著的一把豆粒子,手一鬆,散了勁,就不好收拾了。現在,他所見到的,正是這麼一種局麵。

“是啊,這個同誌說得對,這樣下去是危險的!”他向著那位重傷員看了一眼,想道:這麼多傷員病號,遠離了大隊,又斷了糧,而且,一場暴雨就要來了,必須趕快往前走。可是,這五六十個人,就包括了兩個方麵軍、三個軍和軍團、六個團的番號。這不同建製的人員,這又鬆又亂的思想情況,怎樣才能把大家動員起來,繼續往前走呢?

突然,一聲悶沉沉的雷聲打斷了他的思路。那塊濃重的烏雲,被風吹送著,已經挾著電閃、帶著雷鳴,來到了小高地的上空。他顧不得再想下去了,連忙叫來了通信員小胡和兩個擔架員,分派他們去把最重的傷病員背到樹叢邊上來;自己趕緊解開毯子,動手搭防雨帳篷。

可是,不管他們怎樣著急,已是遲了。小胡他們把第一批重傷員運過來以後,剛剛走開,他的帳篷也才掛起了一隻角,暴雨已經鋪天蓋地地襲來了。

雨,來得又突然又猛烈。西北風斜推著急驟的雨點,夾雜著指尖大的冰雹,密集地掃射過來,打落了樹葉,衝倒了野草,在渾濁的水麵上激起了高高的水花。受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本來就亂著的人群,更是混亂了。

鍾彥標也被攪得心慌手亂。他隨手把毯子蓋到了自己剛才背過的那個傷員身上,又轉身繞到上風,俯到擔架上,掩住一個傷員的上半身。可是,一個人怎麼能護得過五六個傷病員?眼看他們毫無遮擋地淋著,冰雹在他們的身上迸散著,他卻分不開身。不遠處,一個同誌正在急急地往一個病號身邊爬來。鍾彥標認出這是那位戴大八角帽的重傷員。看樣子那同誌想用身體掩護戰士,可是,顯然氣力不支了,一跤摔倒在病號旁邊,他就勢抱住了病號的頭……

鍾彥標的心急得像幾把刀子在戳、在攪。他一會兒招呼傷員向他這邊靠,一會兒又喊叫小胡快來,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分成幾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