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悸(1 / 2)

究竟是怎樣的折磨才能造就眼前的可怖?

鬱霖暗暗垂眸,不忍再看。

“你那是什麼表情,以為我在向你昭示自己的不幸麽,告訴你,這些是我今日能活著跟你說話的驕傲和資本,”羅封辰輕笑,眼底卻是寒的刺骨,“我是個孤兒,自小便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終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還要處處受人欺淩。十歲那年,我被‘刹門’的前任門主無意中收在了身邊,嗬嗬,那時年幼,天真的以為自己終於脫離了苦海,遇到了貴人,沒想到……”他咬牙冷笑,如同從數九寒天走出來的冰人兒,連那張揚的火色大氅都壓不住滿身的冷意,“那是一段我至死都不會向第二個人提及的地獄生涯……”

原來,這也是個苦命的人!鬱霖心有戚戚地想。

“讓我喚他師傅?呸,鍾閻那樣的衣冠禽獸也配?”羅封辰攥了一把身旁的稻草揮手揚去,可憐的草木頓時化為了粉屑,模糊了視線,“嗬,他常說我是天生的風塵賤貨,是個無人能及的淫娃蕩夫,他還說,最愛聽我在他胯、下呻吟的樣子,勾魂攝魄……他說得可真對,有一天,我終於勾了他的魂,攝了他的魄……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痛快!我當著他的麵,挑著他身下日日毀我的劣根孽種,一刀一刀地割著,一刀一刀地割著……”

訴說起往事,羅封辰眼中閃爍著難以抑製的喜悅,仿佛逃出陰曹地府的窮凶厲鬼。鬱霖縮了一下身子,緊緊抱住了頭:“不要再說了!”

可是羅封辰像中了魘一樣,自顧自地宣泄著積攢多年的怨恨。

一隻青釉白底的空瓶子被擲向了遠處,隨著清脆的瓷器爆裂聲響起,羅封辰站了起來,開始不停地走來走去:“我縛住他的四肢,把他關進了一間巢室,你知道什麼是巢室麽?哼,那是鍾閻為了逼供和處罰犯錯的下屬而設的刑房,裏麵折磨人的器具各種各樣,聳人聽聞,我想你這一生怕也沒有聽說過那些個駭人之物!那間巢室,正是一間施與‘骨遲’的刑房,你知道‘骨遲’麽?”羅封辰回過頭看他,“五毒纏身,啃其肉,噬其骨,片刻便會化為一堆白骨……若是常人,多是被那些個毒物叮上一口也就一命嗚呼了,如此倒也幹脆了,可是鍾閻一直醉心毒藥,早已是半個藥人,萬蠆附骨也不會立即死去,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骨肉被他精心蓄養的寵物一點點,一點點地吞入腹中……”

鬱霖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捂上耳朵,拚命地想把那些聲音擠出去,可是它們像是有眼睛一樣,鑽進他的耳膜,字字清晰:“他到最後求我給他來個痛快,一直求我,一直求我……我問他:我平日遭受折磨時苦苦求你,你是怎麼回答的?嗬,那時他的表情可真是精彩極了……”

羅封辰一陣大笑,聲如夜梟:“他終於咽了氣,我接手了‘刹門’,第一件事就是處死了那些曾目睹過我醜態的人。我又改了名字,自封為天上的辰星,光曜高空,永世不隱。”突然他停下腳步,勾著頭極輕地問他:“怎麼,你害怕了麽?”

鬱霖看著這個湊近身邊喜怒無常的羅刹,身子顫了一下,冷汗涔涔。

“放心,如你所言,我才不會讓慕容琪恨我入骨!”羅封辰斜睨著眼,低啞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屋內緩緩淌開,似開合吞吐的蛇信。

夜裏,羅封辰不停地囈語,忽而冷笑忽而痛罵詛咒,語音之惡毒令人不寒而栗,鬱霖聽不清他在怒罵什麼,隻當羅封辰陰陽怪癖又發了瘋。半夜時分,他恍惚間聽到羅封辰低聲啜泣,一遍又一遍地輕喚著慕容小姐的名字,一時間鬱霖竟覺得羅封辰亦是個真正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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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地看著置在麵前的殘羹冷炙,鬱霖斜著身子倚在半塊破爛的蒲團上出神。這些日子以來羅封辰以逼迫他進食為樂,每每見他一身的狼狽便高興地手舞足蹈,他的身體雖然虛弱,卻不會致命。正如羅封辰所言,他若早早就死了,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鬱霖扭動了一下身子,將梁上被寒風吹落的蛛絲拂在一邊,星星點點的月光自屋頂的漏處照下,映得室內一片空明。

今日時值月圓,羅封辰端坐在遠處打坐調息,神色肅穆不似往常。鬱霖專注地看他,不禁想起幼時自己也曾纏著母親要求學習武藝,最後卻被父親所阻之事。

那是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他疾言厲色。

母親當時手持鬱家祖傳的斷虹刀,陪了他在後院玩耍,興致正濃時,父親急匆匆地趕了來。

“卿玄,你看,霖兒如此年幼便極有慧根,我在練武,他一看便能學得像模像樣,我鬱氏子孫,即便是男子亦有縱馬馳騁於疆場之才!”母親驕傲地舉起他,放他坐在她肩頭,興高采烈地對父親說。

父親沉默地盯著他們,不複往日的溫婉,冷聲道:“霖兒,回書房練字!”父親麵目之嚴肅讓他驚駭,怔怔地任由奶爹趙氏從母親手中接過他離去。

“鬱家幾代單傳,如今隻有霖兒一人,他隻是男子,你說過不讓他葬送沙場的?”越過趙氏的肩膀,他隱約聽見父親衝母親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