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沉默,歲華搖落。
寒屏深處傳來一聲悠遠的鍾鳴,餘音嫋嫋,綿延長空,一隻惡鳥“哇”的一聲驚起,逆風沒入附近的一處嶙峋枯葉堆中。
“此地不詳,公子還是離開得好!”蘇漣忍不住打破了僵寂。
鬱霖抬起頭,望著遠方支離破碎的梧桐枝椏,擰眉將披風解下還給蘇漣:“蘇大人怎麼會在此處?”
蘇漣沒有答話,從懷裏掏出一物攤在掌心。鬱霖瞥了一眼,不禁驚叫出聲。精致的十字形鏈墜,似銀非銀,光彩奪目,靜靜地躺在一張略顯粗糙的手掌上熠熠生輝。
鬱霖從衣襟中扯出溫熱的鏈子,上麵果然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扣環。
蘇漣看了看,慢慢地將手中的鏈墜掛了上去。同樣的質地,同樣的手藝,相接處渾然一體,絲毫不差。
“果真是公子的東西?”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鬱霖點點頭,把那斷處緊了緊,怔怔地看得入了神。
“不知這是什麼飾品,奇巧得很,倒是罕見?”
“是佑人平安的掛符,多謝蘇大人了!”鬱霖摩挲著上麵凹凸不平的紋路,心底泛起一股苦澀。平安,平安,果真能佑人平安的麽?
“既然物歸原主,公子日後便要小心佩戴,莫要再遺失了!”蘇漣掠了一眼那件小巧的飾物,轉而望向黑沉沉的土坯,“這地方幾日前被一場大火焚毀了,公子到此可是要尋人的?”
“可惜都不在了……”鬱霖喃喃道。這場大火著實離奇,他是不相信她們會葬身火海的,可是,這偌大的庭院怎麽會一夜之間竟化成了灰燼呢?
“那主仆一行來曆不明,行蹤詭異,公子要找她們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蘇漣迎風而立,麵沉如水。鬱霖撫摸銀墜子的手一頓,惶急地捉住了她的衣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們如今怎樣了?她們如今在什麼地方……”
一連迭的問題,蘇漣瞅了他一眼,深眸一暗:“蘇某隻是道聽途說罷了。雷電遭劫之事有些蹊蹺,官府曾來查看,沒有發現什麼屍骨,於是草草地結了案。無知的百姓將此拿來渲染了一通,其中不乏鬼神之類的荒謬版本,雖說傳聞有些誇大其詞,但租住在此的客商平素行事極為低調,事發後又一直杳無蹤影,不外乎讓人浮想聯翩了。”
蘇漣雖是朝廷中人,但擔得是護衛皇家的要職,城郊處的一所民宅失火,並不值得她上心。鬱霖黯然地放開了她。
沒有傷亡,怎會沒有傷亡?那天夜裏他親眼看見慕容琪一掌擊斃了一個人,難道她們是因此而棄了這裏?看這裏形骸全無,已作了廢墟,想來當時的天雷地火是何等的驚心動魄。慕容琪內傷未愈……她們如今在哪裏呢?她們如今可無恙嗎?她們若無事,現在又在何處?她們可知他已經擺脫了羅封辰的魔爪麽?她們可在找他麽……無數的擔憂和疑問湧上心頭,鬱霖一時身形飄搖似無根的野草。
耳側,蘇漣一聲急呼,鬱霖突然覺得,碧雲天,黃葉地,好一片旖旎的風景……
忘卻了後麵發生了什麼事,迷迷糊糊中,鬱霖隻聽得一個蒼老矍鑠的聲音在附近低語:“……連日勞心傷神,眼下又惹了風寒,身體失了元氣極為虛弱,先前一味地強撐著,現下是病來如山倒啊,日後若不精心調養,怕是會落下病根……”重重的歎息隔著天青色的幔帳傳來,鬱霖緩緩轉過頭去。
幹淨簡潔的屋子中央,一位蒼顏白發的老者正伏案疾書,在她對麵端坐著一個高俊的身影,淡淡的陽光從紗窗外瀉進,籠得二人一身的暖黃。想要動動身,才覺得四肢似被大石碾過般綿軟無力。
“這是藥方,連服三日,早晚各一次……”老婦人低低地囑咐,蘇漣接過藥方,細細地看了一眼:“多謝大夫!”
“以後切忌淨身宿在濕寒之地,幸好底子年輕,否則早毀了身子……”醫婦負了診箱,囑咐了一番起身離去。蘇漣送過醫婦,走到外麵,低聲喚了一個人來:“按照這個方子去和春堂抓些藥來!”略一沉吟,又道,“順便再買回些補品!速去速回!”那人應了一聲,青色的布衫在門外一晃便消失了蹤影。
關上門,蘇漣輕輕道:“你醒了?”
“這裏是什麼地方?”鬱霖看看四周,掙紮著坐了起來。
“小心!”蘇漣上前一步,扶住他,“這裏是客棧!”
鬱霖避過她伸來的手,費力地撐起身子倚著冷硬的床靠:“我怎麼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