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馱著我,沿著來時的路,向回走。荒原在迅速分化組合,一道道溝壑流淌著殷紅色的鐵鏽,狼的嗥叫,擊碎天上的石頭,湛藍的天空綻裂了,下起了石雨。太陽捂著臉,嗚嗚地哭,滿山遍野散落著兀鷹的死屍,保護天神的大鳥,用生命祭祀過去。身後的路在迅速塌陷,我不敢回頭。
在父母的石屋前,焚上三炷心香,看老樹皮手拿一把佛塵,站在父母的神座旁邊,為我的爹媽守靈,風硬硬地砸來,擊痛我的心,血不再流。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也會像爹媽一樣,變成石頭。可是我不甘心,我希望把自己碾壓成粉末,灑在太陽的周圍,永不停歇地燃燒,把熱量還給生命。我還惦記著遠在臨安的兒子,臨走前,玉環把雕刻著龍鳳的玉佩對接在一起,交還給清,讓孩子們帶著那象征皇家權力的信物,去臨安麵見趙構,讓那趙構明白,這個世界上還留下一條趙家的根。人在希望中生活,生命便得以延續。我發覺,自己的心還在跳動。髯鳴來了,告訴我,南方來信了,她的媽媽讓我回去。
髯鳴攙扶著我,踉踉蹌蹌朝前走,看見米粒和柴胡老態龍鍾,跪在黃河邊,麵朝南,為他們遠行的兒子祈求平安。突然,玉環手拿一片葉子朝我奔來,哇哇直哭。我的頭皮發麻,預感到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把樹葉攥在手心,看見了孩子們帶著枷鎖,身陷囹圄。素和桑珠可能也知道了消息,把海螺姑娘的貝殼穿在身上,打算泅渡黃河,到那臨安去找她們的兒子。還是柴胡沉得住氣,他麵對黃河撚須長考,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是一場政治陰謀,那趙構肯定知道了苦瓜的身世,欲將自己的同胞嫡親斬草除根。米粒鼓起腮幫子,把黃河吹得見了底,黃河鯉魚躍出水麵,麵對米粒作揖叩頭:米粒大人,饒了我們吧,我的媳婦正坐月子,見不得受涼,你有什麼要求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想辦法。米粒把樹葉投進河心,那鯉魚打個旋兒不見了。停一會兒一隻老龜悠哉悠哉地遊到岸邊,要渡我們過河。
我從悲痛中醒來,勸阻了他們的行為,我知道單靠我們的力量肯定救不了我們的孩子。目前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救孩子的隻有山大王,可是山大王會不會為了我們的孩子而欣然受命?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兩個老兄,他們也認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良策。我們辭別了憂心如焚的女人們,告訴她們不要輕舉妄動。沿著怪石嶙峋的山路,去尋找山大王。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們看見兩條巨蟒盤在崖石上,守護著山洞。我知道,那就是山大王的住處。我們麵對著山洞大喊:山大王,救救孩子!群山呼應,可是那兩條巨蟒一動也不動。我搬起一塊巨石,去敲山,聽得見山在痛苦地呻吟,可是看不見山大王的蹤影。大家正一籌莫展時突然半空裏閃出一道亮麗的虹,隻見山大王騎著玉麒麟按落雲頭,從袍袖裏放出了我們的四個兒子。
原來,山大王獨具慧眼,能看清幾千裏路外發生的事情。他看臨安那邊城門大開,人頭攢動,知道那趙構又開殺戒。以蠱惑人心、欺蒙聖上的罪名,把趙清、髯梭、狗剩、米糠四個學子綁上斷頭台,為保住南宋小朝廷掃除最後一道障礙。正當劊子手手起刀落的瞬間,突然一陣陰風刮過,山大王張開袍袖,把四個學子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