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蘆花雪飛遍地銀(1 / 2)

為了這次推銷售賣新式織機,賈二寶特意派人提前在湖州城租賃一處足夠寬敞的空閑院落。貨船趕到湖州,卸貨、搬運、貯藏等一應事宜,早被先一步趕到的王秀才安排的井井有條,用不著二爺本人操心費神。

王秀才叫王雪飛,字浩然,三十歲,蘇州人士,連著參加幾次鄉試沒有中舉,就棄文從商,平日與林舉人關係莫逆。前不久繅絲廠招募人手,林永謙將其攬到身邊幫襯。二寶與其有過幾次接觸,認可這位秀才公的辦事能力。

賈二寶看到王秀才這趟差事,前期辦的幹淨利索,沒有拖泥帶水,很是滿意。在新租賃的院落四處打量一番,進到客廳。待小廝上了蓋碗盞茶,對陪坐旁邊的王秀才說道:“雪飛兄事情辦的很好,多勞辛苦了。”

王秀才微微欠身答道:“東家客氣,拿錢辦差,理所應當,說不上辛苦。您親自前來操辦此事,倒讓我們這些管事敬為楷模。”

聽了這番話,二寶知道王秀才雖改行做了商人,仍沒拋卻讀書做官人的做派習性,連回話都要講究個四言五句,工整對仗。

賈二寶明了禦下之道,要想打破秀才公在自己這個真紈絝假舉人麵前的拘謹,使之放開手腳信馬由韁的思量事情,就要顯得隨意一些。於是改變危襟正坐的姿勢,將手肘隨意的支在八仙桌上,翹起二郎腿,搖了兩下折扇,稱兄道弟,拉起家常。

“雪飛兄操辦瑣事很周到,這可不是草刺不沾的讀書人能夠做到,看來輟學為商有些年頭了吧?”賈二寶將頭稍微傾向對方,隨意問道。

聽了賈二寶的問話,王秀才感到很意外。按習俗,東主很少過問傭者私事,怕的就是下人趁機述說自家艱難,向東主提些諸如加薪開假的額外要求。

二寶看似隨意一句話,就讓他感到親近,連忙回道:“沒幾年,連著科考,沒有中舉,家裏根基淺薄,有出無進,空耗銀錢,覺得再攀仕途,不是一道,就改弦易張,做了生意。”

“世人眼裏,讀書人若是考取功名,就比其他行當高出一頭。你放棄千辛萬苦十年寒窗取得的生員地位,回頭跌入行商,卻是不易。”賈二寶誇讚道。

“祖上世代為農,到了父輩,為給家裏提些底氣,才攢出銀錢,供我讀書。求取功名無望,總有回頭餘地,比起那些世代書香門第破落衰敗,倒也不顯丟人。再說,若不如此,連家裏老底都要敗光,總不能混到靠吃‘門板飯’過活的時候再回頭吧。”

‘門板飯’是江浙一帶俚語,意思是家徒四壁,靠打短工掙口飯過活。對於這話,寶二爺倒是明白。在招攬之前,就已對王雪飛的根底摸透。聽到王秀才沒有隱瞞自家根基淺薄,實話實說,很是滿意。

“逼不得已,一般人是破不開麵皮改變行當的,這讓我想起東坡居士《提西林赤壁》,你能看破迷障,回頭重來,非一般讀書人所能及,就憑這點,以後也會發達,前途無量。”

王秀才聽了二寶的恭維,如同伏天吃了一杯香甜可口的消暑冰水,爽快無比,渾身舒坦,但並沒有被其語言迷了方寸,有些靦腆的說道:“哪能和東主與大掌櫃相比,您二位俱是一榜出身,都能放下身段從事商賈,我一個不入流的生員又有何妨!”

賈二寶嗬嗬一笑,“不過是五十步和九十步的差別,沒邁過那道坎,都是同類人。以後咱們同舟共濟,在商海裏打拚一番,並不比進入仕途的官老爺差多少。家有銀錢心不慌,多攢財富才是硬道理。”

二寶繞來繞去,根本目的就是拉近王秀才與自己的距離,鼓動他使出十二分力氣為自己抗長活、頂大梁。

王秀才果然入彀,幾句話就被灌了迷魂湯,將賈二寶視為知己,此刻恨不得將心窩子掏給東家以表誠摯。“東主客氣,原來我本小打小鬧混口飯吃,今個得遇您老,才知生意可以做的驚天動地,遍地開花。以後雪飛一定盡心竭力以孝犬馬。”

聽了王秀才宣誓般的話語,賈二寶感覺這次間接遊說沒有白做,暗暗得意,嘴上卻謙虛道:“一切都要仰仗雪飛兄。不說別的,單憑你的一個名字。就可帶來滾滾財源。”

王雪飛知道東家在打啞謎逗趣,思忖片刻哈哈大笑,“‘蘆花雪飛遍地銀,朱戶玉床鋪白衾。’不過要想將這遍地白銀撿到兜裏,要下一番真功夫才可。”

太湖周圍遍地蘆葦,編織成涼席,售賣就是銀錢。以秀才公的名字為題,就存了考校其才學的意思,沒想王雪飛才思敏捷,很快答對上來。賈二寶看到王秀才不但應對得體,就是以前的才學也沒有丟下,更感人才難得。

於是兩人談天說地,嘮起家常閑話,不知不覺消除生疏,拉近感情。賈二寶感覺目的達到,才話鋒一轉,談到正題:“雪飛兄,湖州絲織情形可曾探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