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柯夢(1 / 3)

下了班,喬葉不和女伴們扯些衣服化妝品的閑話,隻喜歡一個人趴在窗口愣神。麵對寬闊的水泥路和幢幢別致的樓房,喬葉已沒了初來工廠打工時的激動,隻有離鄉背井的淡淡憂愁和青春女孩子的莫名煩躁。

胡宏是她過去的音樂老師。他倆本來絕對不會有什麼故事,隻不過喬葉歌唱得好,許多時候胡宏讓她示範或領唱。畢業前夕,聽說他要調到報社當記者,臨走時許多同學送他明信片,她也隨著送了一張,僅此而已。沒想到,七八天後,她竟收到了胡宏的信。他說他工作不太順心,又說:“喬葉,不知你信不信,我一直沒有忘記你,煩惱的時候就想到你那好看的笑臉。”她把信放在床頭,看了一遍又一遍。

胡宏在第四封信上說:“我的小天使,你如果信得過大哥,就來看我吧。”怎麼能信不過他呢?她立刻回了信,定了去看胡宏的日子。

胡宏騎摩托車帶她去招待所裏,他的單身宿舍。一關上門,兩人單獨麵對時,緊張攫住了喬葉的心。胡宏把手搭上她肩頭,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問:早晨一下班就出來了,你一定很累了。喬葉慌亂得手足無措,說:別這樣,讓人看見了。可是,已經軟在胡宏懷裏了。

胡宏的信幾乎是兩天一封,有時還會在一個信封裏裝上幾封,顯然是剛剛寫罷又想起要說的話來。喬葉更是思念胡宏,想得飯都吃不下。就給胡宏去了封信,問他能不能來看她,並約定了日子。

到了那天一下班,她連飯也沒吃就去了車站,一直等了三個多小時,失望得要落淚時,胡宏從一輛客車上跳了下來。喬葉歡天喜地帶胡宏去了不遠處的街心公園。他們在一架葡萄藤下的石凳上坐下來。喬葉離胡宏遠遠地坐著,莫名其妙地落下淚來。胡宏把她抱到懷裏說:娃娃,想我是吧?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說著就去吻她。

喬葉鼓起勇氣問:我跟你回去行嗎?他驚喜地說,怎麼不行?咱現在就走吧。她說我還要回去拿點兒東西。胡宏怪她為什麼不帶了來。她說我怕你不讓我跟你去。胡宏說你可真是個小傻瓜。

他們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回到胡宏剛收拾好的宿舍,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一進門,喬葉就被胡宏攔腰抱了起來。他趴在她耳邊說,喬葉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要相信我。麵對胡宏灼人的目光,在她的靈魂裏,在很遙遠的地方,什麼東西在醒來,在那裏跳動著。她女孩兒的時代結束了,那時她隻有十七歲。

第二天早晨醒來,已是九點多鍾。耳朵裏是稠密的汽車喇叭和自行車鈴。喬葉心裏充滿了激動和歡樂,她靜靜地躺著,閉著眼睛,任沒有理由的歡樂和甜蜜的疲倦在全身彌漫起來。她一遍遍地回憶著,為那神奇的感覺激動,為從天而降的愛情激動。胡宏真的喜歡她,對此她深信不疑。從此她急切地盼著每月十號的到來。每月的十號有三十六個小時屬於她和胡宏。

喬葉被幸福包圍著,吃飯時,走路時,或者正站在機器旁時,她會突然有幾秒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有一天,她在愣神時,手就被機器軋傷了。她禁不住淚流滿麵,心裏感到孤獨,渴望著馬上撲到胡宏懷裏。

她可以休一星期的假。她沒有回家,直接去了胡宏的單身宿舍。她做好了飯等著胡宏,一直等到九點多也沒見他的影子。正準備出門向他辦公室打個電話,有人走上來,打開了門。胡宏和他妻子驚愕地望著她,站在門口。他妻子立刻像瘋了一樣去撕扯胡宏,手被抓住後就張著嘴去咬。胡宏狼狽萬分,破綻百出地撒謊遮掩,隻差給妻子下跪。他妻子上來抓住喬葉的頭發,按在床上,問一句話抽她一巴掌。巴掌是那樣的響亮。喬葉無助地看著胡宏,而胡宏一臉的膽戰心驚,讓她徹底失望了。

仿佛南柯一夢,醒來兩手空空,更糟的是她發覺自己懷孕了。她一個人去醫院做了手術。冰涼的器械探進她的身體裏,咬著她的心,她強忍著淚,兩手緊緊抓住床沿。勉強坐了出租回工廠,到了自己宿舍門口正遇上老家的鄰居順哥。當初就是順哥介紹她來萬達工廠打工的。見喬葉臉色不好,順哥問怎麼了?喬葉說我不舒服,我想喝點兒紅糖,你給我買一包去吧。

順哥很快買回來衝上開水,喬葉接過了卻連端的力氣都沒有。順哥就站在床邊端給她喝。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時為什麼會攥住順哥的手,熱淚滾滾。

喬葉對順哥的感情,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鋪墊地發生了。順哥替代胡宏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就在那一瞬間完成了。她是個斷了一條腿而必須趕路的人,需要一條堅實的拐杖。她順手抓住的就是順哥。順哥早就定親了,這根拐杖其實很不堅實。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到了該向家裏攤牌時,順哥沒有了麵對家人的勇氣。他從老家回來,對喬葉說:喬葉,家裏人不讓我在這裏幹了。喬葉說,家裏人不讓你在這裏幹,你就回去吧。順哥還要說什麼,抬頭見喬葉淌了一臉淚,便說,喬葉你也回去吧。喬葉說我回去做啥?順哥說你在這裏我放心不下。喬葉一臉淚花卻笑著說,你掛念我幹啥?我憑啥讓你放心不下?順哥說,喬葉我知道對不住你,可是……喬葉說,別說了,下午你走時我送你。

下午一點,順哥要去坐車,背著鼓鼓囊囊兩個大包。兩人默默的,兩三裏路說了沒幾句話。趕到車站時正巧一輛車過來,順哥急著上車,鞋都擠掉了。看著他的狼狽相,喬葉突然有種做夢的感覺,疑惑她是否真的那麼依戀這個笨拙地向車裏擠的順哥。

她厭倦了枯燥而勞累的工廠流水線。有一天,坐環城車時看到了車上某家大酒店貼的招工廣告:服務員,管吃住,能歌善舞者優先錄用。喬葉著意化了妝,衣服雖然並不多麼合體,但她優美的曲線依然沒有埋沒。等她唱了一首《那晚的月亮》,“忘情水”酒店老板就拍板留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