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評呂布說:“有獅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輕狡反覆,惟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從曆史的角度,這個評價應該說是準確的。但是羅貫中筆下的呂布,作為一個文學人物,就不僅僅是個褒貶,也不必存在褒貶的問題了。因為讀者對於曆史上一個人物的評價,隻有信與不信的兩種比較一致的選擇。而對於文學人物,經讀者的再創造,便有許多不同的看法和見解,絕非簡單的褒和貶可以概括的。每個讀者眼中的文學人物,都蓋有讀者本人的印記。
呂布在曆史中是一個被否定的,然而在文學中,在讀者頭腦中,卻又並不完全被否定的人物。這也許是文學的力量吧?在所有呂布戲中,那白鎧白袍的小生一出場,甚至成了後世無數觀眾心目中的英武瀟灑的明星。呂布的道德標準,是有奶便是娘,是背信棄義,反複無常的敗類,但他對於愛情的真誠,對於情人的熱烈,對於妻子和女兒的眷戀,卻完全是毫無虛飾的人性的真實表現,因此,他得到了讀者另一麵的認同。可以說,呂布是這部小說起首部分塑造得最為成功的形象之一。
同樣的道理,那些在皇家史官筆下的帝王將相,千篇一律的正麵人物,有時在文學中,卻是適得其反,成為綁在恥辱柱上的醜類。所以,早一些的統治者,特別注重自己死後的定評,所謂蓋棺論定,於是,為之掉腦袋或坐班房的,大半是史學家。後一些的統治者,更注重政權的得失,個人的安危,民心的背向,世襲的短長,於是,掉腦袋或坐班房的,便大半是文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