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家庭風波，鬧得沸沸揚揚，連關叔都感到內疚。他有好些日子沒登我們家的門。偶爾碰到了，他老是避開目光，好像他辦了一件錯事似的，臉上寫滿了負罪感。也許受家境影響，我非要活個人模狗樣，竟然考上了中國礦業大學。然而，媽媽卻高興不起來，拿著我的入學通知書一門抹眼淚。
“噠、噠、噠……”聲音由遠而近。我猜測是關叔來了。
媽媽趕忙用衣襟擦了擦眼淚，忙給關叔倒水讓座。我竟然連句客套話都沒說。還是弟弟打了個圓場，他遞給關叔一根紙煙，對他說：“抽煙，媽媽說這煙挺衝有勁。”關叔狠勁吸了一口，咳嗽得直流眼淚。末了，他睃我一眼，說：“考上大學了，可得給咱黑哥們爭口氣，治治瓦斯，別再傷我們了！”我勉強笑笑，吝嗇得連一個字都沒說。
關叔吸完煙，沒喝一口水，從兜裏掏出二千元錢，遞給媽媽說：“孩子上學用錢，你們先用著，等孩子掙錢了再還我。”媽媽感激涕零，老是重複一句話：“這得咋謝你呢！”
沒過兩年，我弟弟也考上大學了，這對媽媽來說是雪上加霜。家裏實在沒有錢了，僅有三間石頭房，又是公家的。由於著急上火，媽媽頭發全白了，又是你關叔拆借了三千塊，若不是他雪中送炭，說不定我們哥倆根本上不起大學……
日久生情。也許我媽跟關叔好上了。但她卻不承認這個事實。
“媽，我關叔死於什麼病？”我半晌才蹦出這幾個字。
媽媽長籲短歎一陣子，抹著淚水說：“咳！好人沒長壽呀，他得的是肝癌。”
“那他咋沒保養好身體呢？”我繼續追問著。
“大夫說他過於刻求自己，省吃儉用。”
“那他的錢呢？”
媽媽放聲嚎哭，“他關叔，我真的對不住你呀！至今還欠你一萬八千塊錢……”
“媽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站在關叔的墳前，擺上供品，倒了一杯酒。我衝著墳頭，做了個揖。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媽媽，關叔臨終時留下什麼話嗎？”
媽媽臉漲得通紅，她瞅了瞅我，沒有吱聲。
“媽，你就大膽地說吧，我不生氣？”我帶著哭腔問。
“他一生無兒無女，沒有別的乞求，隻求你們給他燒上幾打冥錢。”說到這兒，媽媽再也控製不住感情的閘門，竟然撲到墳頭上，失聲慟哭。
我透過媽媽的哭聲，似乎覺察她有難言之苦，仍在追問：“媽，關叔還說了什麼？”
媽媽理了理被風吹散的亂發，冒出這樣一句：給他叫上一聲爹。
“爹！”我如釋負重地喊了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