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蔚站住,緩緩坐在地上,聲音發抖:“你還沒有治好,是麼?因為傷的太重了,再也治不好了,是麼?”
“不是,”黑暗中靖遠在搖頭:“我現在的臉並不可怖。但是,蔚蔚,我已不是原來的我了,看見的話,隻會讓你覺得陌生和悲傷。”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你不是早都決定了以後都不再見我了嗎?那你就當今天是做了場夢,我們說說話就好。反正,人的夢從來都是不清晰的。”
傅明蔚不再說話,伸手握住靖遠的手。
靖遠在黑暗中顫抖著,手仍是寬大而溫暖,兩人都不說話。
天快亮時,靖遠站起來,發現傅明蔚已經坐在地上睡著了。他將她抱上床,拉好被子替她蓋好。
清晨的陽光下,傅明蔚的臉上顯出一股疲憊的媚態。靖遠不忍離去,輕輕伸手去觸她的麵頰:“好睡。我走了。”
傅明蔚在睫毛遮蓋間清楚的看到靖遠的臉,這是一張無可挑剔的俊美臉龐,甚至比之前還要讓女孩們心跳。可是,這已經不是她的靖遠了,永遠都不是了。她的靖遠早在出事的那天就已經死去。
門響,靖遠走了出去。傅明蔚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的滴落下來。
枕邊有一封信,靖遠留下的。
“蔚蔚,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一直憤怒自己為何要經曆這樣悲慘的命運,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你太好,老天不能容許這樣一個我占領你的全部,於是,報應來了。我想,這就是我們中國人所說的福小命薄,承受不起吧。我怪過你,也恨過害我的男人。可是,我現在明白了,能與你在一起渡過那美麗的半年,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謝謝你,我愛你。祝你永遠快樂!最後,我想問你,為什麼在解決了所有問題後,你仍然不離開那男人?問問你自己的心,是否在你心底深處,他留給你的是另一種感情?不說再見。靖遠書。”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天亮了。
傅明蔚茫然的看向窗外,忽然想起一首詞: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她呆呆的看著手中的信。
昨夜,可是作了場夢?
李作意來看她已是兩個月之後,來時,也是在半夜。
從發生那件事後,她就將母親送回學校靜養,帶歡歡的任務就肩負在自己身上了。歡歡已經五歲,正是最磨人的時候,不知道她精力怎麼那樣好,每天跑來跳去再無一刻安寧。帶她簡直是全世界最苦的苦差!
那天,把歡歡從幼稚園接回來後不久,母女倆就睡著了。
半夜醒來時李作意就坐在床邊。
有了上次的經驗,傅明蔚知道這個呆呆坐在床邊的人決不是入室竊賊。她靜下心來就認出,原來是李作意。
她有些吃驚,印象中的李和意從不會這麼悄聲無息的出現。他要來,一定是提前大半天就讓秘書鄭重其事的通知,好讓她整理家居,燒出好菜,再悉心打扮過後來恭迎他。
莫非他知道了那天靖遠來過?
莫非靖遠又出了什麼“意外”?
傅明蔚冒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扭亮床頭燈,含糊的問:“你怎麼來了?”
燈光下,李作意的背有些佝僂,他緩緩的轉過身來。一瞬間,傅明蔚的心差點從喉嚨中跳出來,李作意,這個吒叱本城的男人,此時,竟一臉的淚。
傅明蔚手足無措的從床上爬起來,扯一張紙巾來揩他的臉。她從未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幕情景,她懷疑自己是在作夢,是否因為太想他也嚐嚐傷心滋味了,竟作出這般離奇的夢來?
她悄悄伸手捏自己手臂上的肉,一捏之下痛不可擋,這才相信不是夢境。
什麼事呢?能讓這樣一個人傷心到這般田地?
她下意識的將李作意抱在懷中,口中“唔唔啊啊”發出些音節,隻想他感到少許安慰。
李作意啞然問她:“蔚蔚,隻有你是有一點真心愛我的吧。”
“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傅明蔚摸索他的頭發,她隱約記得很久之前他們兩人間也曾出現過這樣的畫麵,那時,他的頭發還是挺多的。她強笑:“愛你的人可是多得很呢!否則怎麼會這麼久都顧不上來看看我。年輕的女孩是否比我這個老女人可愛的多?”
李作意不說話,忽然將頭俯下去,搭在她的膝上,捂住臉顫聲說:“你知道嗎?馨兒,她……死了。”
什麼?!傅明蔚怔住。
“她懷了方永利的孩子,我打了她。我憑什麼打她!”李作意的淚從指縫中流出來:“方永利是要報複我……馨兒隻是個孩子,她是因為我才上了方永利的當!”
傅明蔚驚恐的捂住嘴,方永利?方永利!是,他不早說過會報複的嗎?他果然實施了!
可是,傅明蔚心神俱碎,那樣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一個典型的住家男人,怎會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