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嵐的老家也是一個鳥都不願拉屎的地方,但他是個精明而又善於抓住機會的人,在分配的單位,椅子還沒坐熱就跑到了廣州,先是在一家香港建築公司打工,負責某工程項目的技術管理,換了是別人也就隻掙二千多元的月薪了,他卻看準時機狠撈了一把,等這項工程完工,他已是不露聲色的百萬富翁了。
許是做賊心虛,韓嵐很快就辭了工,回到甘肅老家去避了一段時間,見沒有任何動靜,又耐不住寂寞南下,這次不是去廣州,而是到了深圳。他靠著手中的五十多萬元,上下打點一番,很快就籠絡了幾個掌握著大小工程的人物,哄得人家開心後,他開始收網,這裏抓幾條小魚,那裏弄一點剩湯,竟也撈了幾個小工程幹了起來,雖然沒掛牌成立什麼公司,但至少他也算得上一個貨真價實的包工頭了,因為他是工民建科班出身的,自己懂技術,所以他的工程總是完成得及時又漂亮,日子一久,在同道中也有了些口碑,生意就漸漸地固定下來。
事業小有成就之後,韓嵐自然想到了成家。深圳靚女如雲,隨便走進哪一家公司或酒店,都可以看到天使麵孔魔鬼身材的女孩,但這樣的女孩不適合做賢妻良母。對於女人,韓嵐自認為可以做到僅憑其一個眼神就可以明察秋豪。他認為大都市就是一個大染缸,在大染缸裏呆久了的女人不管身子是否還幹淨,但至少心思已經不純了。“深圳的女孩太複雜!”這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為了找一個合適的妻子,韓嵐曾經為此專門回了一次老家,並在電視台登了征婚啟事。結果引得蝴蝶翩飛,他成了一朵香豔四射的名花。她們太過赤裸的動機令他無法接受,他才發現,落後老家的女孩們的思想早就不落後了,她們為了錢可以出賣自己的一生,這和燈紅酒綠的大都市裏的那種女子有什麼區別呢?他好歹還是個喝過墨水的大學生,如今雖然屢屢被人認為是會掙錢的“粗人”,但他怎麼能娶一個眼中隻有錢的妻子呢?他又不是糟老頭子,要花錢買青春?他三十正當年,有的是資格挑!韓嵐的活動範圍雖然很廣,但總括起來,無外乎兩種:施工工地和娛樂場所。這兩種地方決定了他不可能找到他想要的那種女孩,聰明人終於遇到了大難題:他想娶的女孩子是不可能送上門來的,但不送上門來的,他又沒有機會遇見。
正當韓嵐為難以成家而束手無策時,上天給他送來了一線希望。他包工隊裏有一位安徽省的耿姓民工,幹活一直是很賣力的,他因此對他印象很好。可能耿姓民工也看出了他對自己有好感,一日晚上,竟找到了他租住的酒店,他一直是住酒店的,因為酒店的服務很好,他這個單身王老五,隻要花點錢,生活瑣碎就不用操心了。耿姓民工把自己的韓老板當作了上帝,他愁眉苦臉地說:“我們那地方特窮,但我妹妹讀書很用功,人也聰明,我就早早輟學供她讀書了,原指望她考了大學有出息,誰知今年畢業了,來信給我說,學校不包分配,家裏沒有關係,她隻能分回家鄉的小鎮,就一個小鎮,她還靠東求西求才分到一個工資都發不出的破產,做一個小工人。我妹妹從小被我和父母寵著,養成了心高氣傲的脾氣,覺得呆在車間擺弄機器丟了她臉,硬鬧著要跑到深圳來找她的什麼一席之地,我在深圳呆了五六年,知道深圳的好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的,她一個大專文憑根本算不了什麼,又沒有工作經驗,她又不願受氣吃苦——所以我就想請您幫個忙,您認識的人多,都是有權有位的人,我想請您幫我妹妹找位穩妥的工作——我和我妹一輩子都感激您!”
耿姓民工是卑微而誠懇的,他還用自己的苦力錢買了大包小包的禮物,雖然韓嵐看不上這些不中用的禮物,但他還是被耿姓民工對妹妹的一腔真情感動了,他爽快地說:“好吧,你讓你妹妹過來吧,我盡量試試看!”耿姓民工大喜過望,恨不得給他磕頭謝恩,出去的時候,還滿眼含著淚花,嘴裏叨嘮著,“我妹妹是有福之人——遇到貴人了——”
耿姓民工的妹妹很快就來了深圳,當她怯怯地被哥哥拉進韓嵐的房間時,韓嵐禁不住眼前一亮,就像在無邊無際的沙漠裏突然發現了一片綠洲。他情不自禁就放下了“老板”的架子,又是請兄妹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拿好吃的,弄得耿姓民工受寵若驚,一對屁股老懸在半空中不敢落座。他的妹妹則始終是安靜的,除了偶爾露出兩個小酒窩,她一直是憂鬱而沉默地坐在客房的沙發上。
“你叫什麼?”韓嵐從未有過的和藹可親掛在臉上。
“叫耿萋霞。”耿姓民工替妹妹答,妹妹微微一笑,算作肯定。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韓嵐接著又問。
“☆☆大學。”依然是哥哥替妹妹答,妹妹依然無語短暫地一笑。
最後,哥哥拉著妹妹千恩萬謝地告別,“韓老板,打擾了,這事就煩您費心了!”韓嵐真想留住她多坐一會,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她是那種無聲勝有聲的女孩,讓他絲毫不覺得冷場,短短的半個小時,他就讀懂了她所有的憂傷和失落。
“她住哪兒?”她已經下樓了,韓嵐突然想起民工工棚裏都是男的,而且是十幾人擠在一起,讓這樣一個清純秀麗的女孩子出入那種地方,太委屈了。
“哦,先到我那兒擠一夜,沒事的,我不睡。”哥哥搔著頭皮憨笑著說,“我一夜不睡沒關係。”
“那怎麼行?給她在這兒開間房,幹淨安全。”他拿出了老板的威嚴。哥哥支吾著:“這……”
看著哥哥為難的樣子,她終於說話了:“不用了,謝謝您!”
她的聲音清晰如泉,他好久沒聽到過這麼幹淨的聲音了,他有些激動,一激動便又不似老板了:“不要客氣,你們等一下,我去開房!”等他不由分說開了房回來時,隻見做哥哥的正在湊錢,嘴裏不停地說著怎麼能讓老板掏錢的話。而妹妹呢,則是一副萬分不情願的委屈模樣。他笑了笑,揚揚手中的兩塊門牌:“你們倆今晚都在這睡吧,我開了兩間房。深圳這地方人事複雜,小耿你要多照顧你妹妹啊!”
哥妹倆近在左右,韓嵐的神經一直處在興奮狀態,怎麼也無法入睡,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多好的一個女孩子啊,一看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就知道她還是沒有被汙染的純淨水,可是,怎樣俘虜這個女孩子的芳心呢?
第二天,韓嵐沒有帶耿萋霞去找工作,他一看見她就取消了原本給她找工作的打算,這麼純潔的女孩子,怎麼能眼睜睜地把她送進混沌的塵世呢?他帶她到深圳西武商場,讓她試最新款的服裝,她不忸怩地依言試了,但她不要,也不說為什麼,他於是說:“找工作也要包裝一番才行啊。”她於是溫順地穿了新裝,沒有為上萬元的價格驚訝,也沒有為自己綻放的奪目光彩而欣喜,更沒有什麼卑微感激之色,她始終就那麼淡淡地跟著他,不詢問不質疑不做作,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毋須置疑的,連他也去掉了顧慮,一門心思用金錢對她表達起自己的熱情。
他為她買服裝、鞋子、化妝品、首飾等等,他想的隻是買最漂亮的,卻一點也沒考慮到價格,反正刷完了這張卡再刷那張卡,本來花錢很節儉的他居然沒有一點心痛或猶豫。她也不再推辭,但也不說話,他選什麼就是什麼,他說買什麼就是什麼。如此一來,一個上午下來,他們居然逛了幾家大商場。
午飯是在深圳的標誌性建築——地王大廈的旋轉餐廳吃的,耿萋霞一直像一盆散發著清香的水仙,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韓嵐的對麵,笑不露齒,吃不出聲,動不帶風,讓一向大大咧咧的韓嵐也變成了水底的一株青草,隻剩下纏纏綿綿、溫溫柔柔的份兒了。